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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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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已經都被她吃完了。她當然是已經飽了,可是她卻仍舊感到需要一些甜食,她喜歡那個紅豆冰,上面的紅豆每一粒都會軟軟地在嘴裡化掉,沙沙的感覺像是在輕輕地打磨舌頭。她又喚來侍應生,要了兩份紅豆冰。她還轉過頭去看了看男人的表情,男人微笑,放任她去。 她低頭吃刨冰,好像故事已經說完了。但男人卻知道遠遠沒有: 「小悠死了,你得知了不是嗎,為什麼不趕回來呢?」 莫夕把勺子放下,看著男人。她幽幽地說: 「那是另外一回事,和小悠無關。」她簡單地說,繼續小心地吃著一顆一顆紅豆。她當然知道自己只是敷衍了一下,而男人的目光還在看著她。她只得又說: 「我需要告訴你嗎?可我卻對你的一切一無所知。」女孩的語氣有點酸酸的,男人就笑了: 「你想知道我什麼?」 「算了,我已經沒有氣力去過問別人的故事了。我腦子已經被塞得滿滿的,要爆破了。」她在低低的呐喊,聲音像是在哀傷的求救。男人伸出手臂,拍了拍她的頭頂,輕柔得像是在哄她睡覺。他輕輕地對她說: 「我覺得你似乎受到過什麼刺激,你的精神現在非常脆弱。是這樣嗎?」 男人就像資深的心理醫生,一下就戳到了她的傷處。她覺得這個男人一出現就是在走近,他有很大很大的本領,可以一直走到她的心裡面。她害怕又喜歡這樣的一個人出現。就像這個人要幫她分擔一部分墜在心裡的負擔,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給他,雖是負擔,但是這畢竟是她的。甚至已經是長在她身上的。但是她最終還是說: 「我不知道怎麼算是刺激。大大小小的,就像鑽隧道一樣,一截黑,一截白的。漸漸就習慣了,不會感到有很大差別。」 「可憐的孩子。」男人輕輕地不由自主地說。但是莫夕可以聽得非常清楚,簡單的幾個字,她卻忽然覺得委屈,長久以來積存在心裡的痛楚終於釋放出來,這種釋放源自一種疼惜,源自一種在乎。這不是小悠能給的,這不是索索能給的。她很快就掉下眼淚來,她其實已經不清楚她在面對著誰了,陌生人,父親,還是天上的父?她只是知道自己走了很遠的路,走得已經完全力竭了,現在她找到了一個可以棲息的地方,她需要的溫暖的巢穴。她想縮起來,她想忘掉小悠死了,她想忘掉她姐姐索索,她想以嬰孩在子宮裡的姿勢睡著,在她終於到達的巢穴裡。 晝若夜房間(5) 可是她當然不可能忘記,她一直記得小悠的死,她在他的死亡的後面仍在做著和他相關的事,就像是一條從陰間甩下來的鐵鎖鏈,緊緊地勾住了她的喉嚨,她於是始終在跟隨著那一段動,疼痛不已,然而她卻是情願的。她也沒有忘掉她姐姐,她剛才或者在此前三個月裡的無數次,她不斷地觸碰到了這個名字。 她仍坐在男人對面,紅豆冰半天沒有碰了,在漸漸消逝,融化。女孩忽然緊緊地用兩隻 手捂住耳朵,她拼命地甩著頭,像是在把腦子中的什麼東西擠出去——她的樣子像是徹底瘋掉了。男人過去扳住她纖細的手臂,把她的頭攬在自己的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要她鎮靜下來。 而她終於叫出來了:「索索,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3.索索和陰霾的童年 索索是個可愛的名字,你承認嗎?它念著軟軟的,像是咬住了一塊糯甜的糕。童年時候的莫夕,最喜歡念索索的名字,這並非是她不尊重姐姐,直呼名字,而是比起姐姐來,她覺得索索是個更加親切的名字。她一叫索索就會想到糯甜的食物,因為只有她姐姐索索會買那樣的香甜的糕給她。那種寵愛是從頭到腳的,是滲入骨血的,誰也無法抗拒,誰也不能抵禦。 索索比莫夕九歲,是個能夠給予她方方面面的愛的大姐姐。而又因為她們所在的特殊家庭,這種愛變得更加寶貴,它無限無限地貼近莫夕,貼在莫夕的皮膚上,把她包裹起來,完全地把她藏了起來。 父母的離異是由於父親暴君一樣自以為是,任意侮辱和打罵母親造成的,當然,還有他的外遇。可以說,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禽獸。這一點索索一定比莫夕體會得要深刻的多。因為那個時候莫夕只有三四歲。而索索將要步入美好的青春期。她看到父親喝很多酒回家,和人打了架,臉上帶著比踩爛的爬蟲還有噁心的傷疤,他氣咻咻地坐在沙發上,他抬起腳架在扶手上——她們的母親就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來給他洗腳了。她立刻去拿了毛巾端了洗腳水。她蹲下來,慢慢地把男人的腳放在水裡面。 哐啷!男人遽然把水盆踢翻了,大吼道: 「這麼熱的水,你想燙死我啊!我在外面不順心,回家難道還要受你的氣?」男人又一腳踢向女人,蹲著的女人來不及支撐住,立刻仰身倒在了地上。她已經被那盆水潑得渾身是水,而現在這麼一躺,全身都濕了。可是她面無表情——她已經漸漸習慣,面無表情是她此時最適合最恰當的應對表情。她把水盆拿起來,再去倒水。而所有的熱水都用盡了,她只能從新再燒水。水過了十分鐘才開,她倒上,混入涼水,把手伸進去試了又試,然後終於確定是合適的溫度了,她再次端著盆到了男人的面前。她剛蹲下身子,男人忽然抬腳,又是一踢,盆又翻了,一盆的水都潑在了女人的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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