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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在藏語裡,塔公就是佛喜歡的地方。塔公寺很美,有通透的鼓聲響徹天際,草原鋪展到很遠,一望無涯。我們可以喝馬奶茶,坐在草地上聊天。」她樂意沿著春天走向夏季,順著來路走向歸途。

  林蓼藍說:「我畢業後就會回到那個世外桃源的地方,修一隻小木屋,穿布鞋,粗布褂子,屋後辟菜園,左邊打井右邊種向日葵,屋前栽上成排的石榴樹,紅彤彤的,等成熟了就摘下來分給鄰居們,一個可以吃上一天,滿手汁水。」

  那是她的理想之國。這樣純淨的念頭在如今的社會多少有些不合時宜,只適合暫時歇息的小住而已。但她是沉靜的人,稟性裡有太多與世無爭的成分,正是與康定小城相宜的。

  一千七百多年前,有個叫張翰的人看到洛陽秋風漸起,忽然想念家鄉的蓴菜和鱸魚,於是就回家了,他不要做官了,他只要回家去,家裡有他愛吃的菜肴。林蓼藍很想能夠和張翰說說話,當她覺得這個人生時常沒勁的時候。

  她說:「我是學建築的嘛,又看過《易經》,懂風水,我打算選一處前海後山的地,也就是左青龍,右白虎,風水裡最好的地方。蓋個房子,拿鋤頭耕地,上山砍柴,好不好?」

  劉蓮說:「好。」又補充道,「擔著滿滿兩桶水,在山路上健步如飛。到時候我、阿九、苔蘚,到你們家做客去!」

  說著說著,恨不得有支神筆馬良的筆,唰唰兩下就完成,房子好了,菜園綠了,石榴開花了,草長鶯飛,樹木蒼綠,地裡的西瓜藤長勢喜人,窗戶上的雕花很好看。

  為了表示對劉蓮的支持,寢室裡每個月都要買兩本校刊的。陳苔蘚踢球回來,將校刊隨手往床上一放,沖到窗邊倒水喝,林蓼藍靠在床邊聽電臺:「喂,這期上有連城的文章沒?」

  「有一篇,小散文吧。」陳苔蘚笑著遞給她,「那小姑娘又在字裡行間裡曖昧地抒發對江師兄的愛慕了。」

  林蓼藍接過來,一目十行地隨意看著,順便將收音機的聲音調大一點,視線突然停留在倒數第三頁右下角上。這裡是詩歌專區。

  那是一首名為《致LL》的詩歌,作者是個陌生的名字,叫木木。

  有一種絲弦會歎息

  會讓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微雨打濕的心

  一直在下沉

  終於回到那一年

  她家屋簷上細細的雨絲

  緣著風跌倒在清涼的鏡面

  模糊了斯人的憂愁

  院子裡不長草也上了苔了吧

  這許多年

  雕花的窗格子下暗淚垂的那個人

  早做了誰家的新婦了

  窗外仍是一泓水

  天上仍是一掬月

  晨夢當中

  宿雨一筆勾銷了舊恨

  推門之後

  仍是她抱了滿懷的杏花

  詩很好,意境也美,輕易勾起蓼藍的鄉愁,她怔怔地看著,這會是誰寫的呢,百思不得其解。

  陳苔蘚問:「蓼藍,你怎麼了?」

  林蓼藍回過神來,笑了笑:「沒什麼,看到一首詩了。」

  「哦?寫得很好?給我看看。」陳苔蘚剛伸出手來,又縮回去,「呀,不用不用,你自己看,這裡還有一本呢。」她抓起另一本,刷刷地翻著,「咦,我還真不知道呢,詩歌居然能有這個魅力,惹得我們蓼藍失神?」

  林蓼藍說:「不是啊。」

  「那是什麼?」陳苔蘚問,「是哪首?誰寫的?《江南》?《望春歸》?《戀那一地的月光》?」

  林蓼藍搖搖頭:「沒什麼,隨便看的一首。」

  陳苔蘚有點兒奇怪了,問:「你怎麼了?呀,這篇標題很怪,《致LL》,看來是一首情詩。」迅速地瞥了一眼,笑了,「寫得還不錯。」

  「是啊。」林蓼藍閉上眼睛。她一向如此,人緣很不錯可終究與人都抱了一層距離。

  陳苔蘚坐下來,嘩啦啦地翻動著書頁,很快興趣索然,把校刊隨手一扔,盤腿坐在床上嚼QQ糖:「你怎麼啦,蓼藍?」

  「沒什麼,想家了。」林蓼藍一笑。她並不想告訴陳苔蘚,她發現這首詩歌是寫給自己的。蓼藍,兩個字的拼音首字都是L,再加上姓氏,她平時習慣了在筆記本下角簽自己的名字,就是一個L3。

  她自嘲地想,真是寫給我的嗎。或者是太自做多情了?可是為什麼這位作者會署名為木木?兩個木字,分明是一個林字。

  她坐起來,揉揉頭髮,把校刊扔到一旁,為接下來的電臺節目寫文案。

  兩天后,林蓼藍到電臺去做節目,就收到了一封裡,寄件人的地址上寫著內詳,拆開來看,裡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話:你看到我在校刊上發表的《致LL》了嗎?署名仍是木木。

  她終於確定了,是寫給自己的無疑。可他(她)會是誰?節目完畢後,她坐在陽光籠罩的窗前,看了一會兒,知道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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