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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沒意思,真是沒有意思,非常的、非常的沒有意思。

  劉蓮和林蓼藍都喜歡吃蛋筒霜淇淋,買一個香芋味道的,再買一個巧克力味的,坐在校門口的花壇上,邊吃邊看經過的帥哥美女,笑得肆無忌憚。此後幾年,她們一直是這樣,穿著長裙子,從初夏吃到深秋。大冬天也吃,冬天霜淇淋不大好買,就跑到校外的霜淇淋批發店去找,包裝紙上還帶著冰渣,嚼起來脆脆的。

  踱到操場,路過主席臺,那裡漆黑一片,江淮還沒有回來。累了就坐在看臺上聊天。林蓼藍說起家鄉康定,那個有山有水有花有雲的地方,傳說雪山深處有位道長,200多歲了,天天背著竹簍,在山裡采藥,遊走。

  聽得劉蓮悠然神往,纏著要她接著講。林蓼藍說:「畢業後,我一定要回家鄉。」

  劉蓮說:「我跟你恰恰相反,我絕對不回去。」

  林蓼藍笑。她怎麼說得清楚呢,那種人生如寄的感覺。她說:「我們那裡房價便宜,我打算以後自己蓋個木樓,前面的院子種花,後院種菜。每天夾塊畫紙,隨便坐在什麼地方,畫設計圖,我希望我能當個還算像樣的建築師。」

  「哈,蓼藍,如果是我,我就什麼也不幹,就負責發呆,看看天,看看雲,看看人。」

  林蓼藍說:「這麼發呆真是忙死了。我就想當個稻草人,沉默寡言,沒有廢話,不會有什麼感情煩惱。」

  「當個稻草人就只好衣衫襤褸啦!」

  林蓼藍眯著眼睛,欣賞著越來越濃郁的夜色:「你知道正午陽光下,清風習習,麥浪翻卷,有多好看?我就想當個稻草人。」她滿足地歎口氣,「還想當棵樹。」她的名字就是一株植物,她很喜歡。就當植物吧,那麼隨便地長著,一歲一枯榮,只要生長,別無所求。

  「當一棵樹,會很孤獨。」

  「沒關係,我會找個人陪我。」

  「誰呢?」

  「不告訴你。」

  就這麼沉默下來了,交握雙手,各想各的心事。

  劉蓮在邊上低聲念《樂隱詞》:「短短橫牆,矮矮疏窗,花楂兒小小池塘;高低疊嶂,綠水旁邊,也有些風,有些月,有些涼。」

  有些風,有些月,有些涼,就像那康定溜溜的城。鄉愁頓時翻湧。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的小城,青石板的路面,霧濛濛的。那時還在讀幼稚園,蕩秋千,玩蹺蹺板,小火車,跳跳床。黑板上畫著小貓咪、小熊貓,寫著簡單的漢字,牆上貼著小紅花。

  阿姨教孩子們用紙疊兔子和青蛙,拉手風琴唱歌。那個小阿姨十七八歲,剛從幼師分配回來,大眼睛,蘋果臉,常穿白衫子,身上很香。她喜歡在井邊取水,碾碎茶籽洗一頭烏黑的長髮。林蓼藍很喜歡她,常常裝作摔倒了,坐在地上哭,等她來抱。

  家裡距離幼稚園很近,要路過一個冰棒廠,媽媽每天給林蓼藍5分錢,一個亮晶晶的鋼鏰兒。剛好可以買一根冰棍,水果味兒,剛從冰凍機裡拿出來,還沒包上包裝紙,啪地甩在鋼盤裡,哧溜一聲滑出好遠。林蓼藍直接拿,舉在手裡吮好久,直到嘗不到甜味了,才將剩下的一小塊冰咯吱咯吱嚼碎。

  有時也攢上三天錢,一毛五就可以買一份奶油的,甜絲絲,可好吃了。

  長大後,冰棍漲到一毛錢一根,小城裡流行《你看你看月亮的臉》、《冬季到臺北來看雨》,同班有個女生唱得好聽,同學們圍成一圈,坐在操場的草地上聽她唱,買上一堆冰棍,裝在玻璃瓶裡,等它化了,喝冰水。

  林蓼藍和那女生升入同一所中學,兩人都是課業出眾的孩子,一次到外地參加數學競賽,坐大巴,位置不夠,女生說:「來,你坐我腿上。」

  就這麼坐在她腿上,被她環著腰。她心情很好,唱著歌,暖暖的氣息吹向林蓼藍的耳際。車窗開著,黃昏的風吹進來,帶著濕潤的薄荷香,令人心曠神怡,好像不是去趕考,而是去春遊一樣。

  到達考場所在的城市已經是夜裡10點多了,一幫孩子跳下車,由老師帶隊,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又浩浩蕩蕩地去吃飯。

  這座城市不同于康定,它明亮,廣闊,燈紅酒綠,夜夜笙歌,空氣中都是情欲和金錢的氣息。吃完飯,林蓼藍和女生牽著手,一家家店鋪逛過去,什麼也不買,單單看著,就覺得好高興。

  老師給她們定的是標準間,酒店的環境尚可,住的那間是臨街的,打開窗,路燈光斜射進來,回頭看她的臉,呵,她真好看。電視裡播放著張宇的《用心良苦》。那時他還是個平凡的歌手,不怎麼出名。等到《月亮惹的禍》唱紅了大江南北,已經是幾年後的事情了。當然,那時,林蓼藍和女生考取了不同的學校,分開了。

  記得當年,那女生坐在自己右側,就那樣看著她,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能看整整四節課。呵……她的綠色髮卡,她的長髮,她笑起來,如鈴蘭花開的樣子。

  她的歌聲……

  劉蓮打斷了林蓼藍的回憶:「蓼藍,我打算給翊君寫封信。」她沉吟著,「不知道他的班號,就扔在收發室的窗臺上吧。若有緣,他會收到的。」

  林蓼藍笑了起來:「哈,打算改變戰略方針了?」

  「不、不是。」劉蓮認真地說,「從來沒有人這麼認真地給我寫評論呢,于情於理,我都應該感謝他,如果他看了信同意見面,說不定以後還能成為好朋友呢。」

  「如果他長得還不錯,說不定還能發展起來呢。」

  「瞧你說的!」劉蓮拍拍林蓼藍的頭,「哎,還真羡慕阿九和何漫山呢。」

  「我覺得他們倆之間,還會有事情發生。」林蓼藍皺眉,「兩人的個性都太強了。」

  韓九月此刻正坐在何漫山身邊看《心動》。他們都沒什麼錢,沒有要包房,坐在散廳裡。人不多,時常有人進進出出,嗑瓜子的聲音響成一片,礦泉水瓶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韓九月開了一包話梅,酸得眯起眼睛。一場電影看下來,她心裡始終木木的,直到影片結尾才有了一點感動。這之前,故事是以一種全知全能者的口吻敘述的。觀眾像被隔在玻璃罩子外,冷眼看別人的悲歡聚散。

  導演張艾嘉說:「多年來,我從來沒有站在浩君的角度想整個事情,人都是這樣,想得最多的,還是自己,很少從別人的角度想問題,世界因此變得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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