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我們愛如笙歌(30)_白小葵

三十

　　（一）

　　有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

　　我不知道周美美是否僅是因為那次幾米畫冊的事件而一直耿耿於懷，還是她跟崔浩之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而導致她把一切責任全部歸結於我的身上，總之，我現在在她的眼中已經儼然由原來的閨中密友變成了殺父仇人。

　　她現在確實不再跟我形同陌路，而是貌似一個十分瞭解我過往那些「見不得人」勾當的目擊證人，整日猶如祥林嫂一般一遍遍跟我們共同的朋友同學控訴我的罪行和表達她對崔浩愛情的忠貞，目的僅在於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如若哪天她有不測，肯定是因為跟崔浩分手而想不開，而她跟崔浩分手又肯定是因為我從中使壞，歸結到一點，就是如果她死了，請大家記得一定要抓我報官，好讓她的冤情昭雪，死而瞑目。

　　對於這些「內幕」，自是有些人喜歡八卦，希望挖得更深；有些人覺得無聊，聽過便忘記，然而不管是出於哪種心態，一旦對相同的事情聽到耳熟能詳了，便會潛移默化地將這些事情當成真實的記憶存儲在腦子裡，然後仿佛自己真的親眼看到一樣，仿佛尹藍夕真的就是那個罪大惡極的怨婦一樣。

　　我始終裝著不知道，始終讓自己保持糊塗，始終微笑著跟每個認識的人打招呼，不管他或她是裝作沒看見，還是虛偽地回應後一轉身便很大聲地議論我的種種。

　　當這種可怕的氣息逐漸蔓延到我的寢室來之後，我終於有天受不了連最親近的女孩都對我欲言又止，而在快要熄燈的時候沖出了寢室，在樓下的電話亭撥通了左的手機。

　　彩鈴重複響了幾遍，在我準備重撥的時候，電話那頭終於有人接聽。

　　「喂，左，是我，藍夕。」

　　「我想跟你說話，我想跟你說話，現在這個世界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話了，沒有人……」

　　「為什麼他們都只聽美美的一面之詞？就是因為她比我會哭，還是因為她是上海人？」

　　「我什麼都沒有做，甚至什麼都沒有想，我現在還有什麼能力去破壞他們？為什麼她要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如果崔浩真的愛她，那就算我如何破壞，不也都是枉然嗎？她到底想怎麼樣，到底想怎麼樣？」

　　……

　　我胡亂地發洩了一通之後，突然覺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語，電話那頭除了沒有響彩鈴表示已經接通，便不再有任何聲音來顯示是否有人在聽。

　　「左，你還在嗎？你上次說去醫院治療，是不是還沒有治好？如果是，你就敲一下話筒啊。」

　　我話音剛落，一記很沉悶的聲響便迅速地從聽筒傳來，他想讓我知道他一直都在聽，一直都在守護。

　　「左……」

　　我開始嚶嚶地哭，此時此刻我確實有很多理由可以哭，被閨中密友劈腿，被前男友嘲笑，被人散佈謠言，被人視若惡婦，但是我哭卻完全不是因為這些理由，只是在聽到左那快速而堅定的敲擊話筒的聲音之後，我心底的防線突然崩潰了，這一下不是敲在他的話筒上，而是結結實實地敲在我的心上。

　　這是我第二次給左打電話，也是最後一次。

　　（二）

　　上海的四月依舊濕冷，上海的姑娘們依舊變本加厲地穿著超短裙，在群擺和靴子之間裸露一節美腿，以此來藐視凜冽的寒風。

　　我依舊被反復無常的天氣凍得感冒，躺在床上兩日，裝死不去上課。在某個陽光透進窗櫺的早晨，一縷熱熱的光線斜斜地打到我的臉上，暖和得讓我忍不住睜開朦朧的雙眼，誰知稍微清醒之後，便發覺自己的左眼皮一直跳個不停。人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但是對我而言，左眼一跳，便全是禍事。

　　有天我一個人漫步在大街上，左眼皮突然開始一直暴跳，然後我看到了崔浩和周美美在肯德基裡互相喂薯條；有天我在教室自修，左眼皮跳得我不得不放下筆，走出教室，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尹白揚背米摔壞了腿。

　　今天，我的左眼皮再次詭異而有節奏地跳起來，那麼又將發生什麼呢？

　　正當我還躺在床上用嘴巴代替塞住的鼻子大口呼氣，腦子裡有一茬沒一茬地想著這個嚴肅的問題之時，剛剛開機的手機突然在桌面震動，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將我游離的思緒拉回現實。

　　我連續收到兩條短信，第一條是左發的叫我起床的短信，而第二條是來自崔浩。

　　「藍夕，聽說你生病了，不要緊吧？下午有空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找你出來聊聊，有點事情想跟你說。」

　　就算我此刻再不清醒，就算我依然愛他愛得死去活來，我也絕對有理由相信他找我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我一鼓作氣地起床，穿衣服，洗漱，對著鏡子好好整理了一下我那被重感冒折磨得蠟黃的臉頰和睡得蓬亂的頭髮。在我覺得自己的形象還算可以出去見人之後，我簡潔地給崔浩回了短信，問他見面的具體時間和地點。

　　當天下午兩點半，我在學校門口那個曾經結束了我一段感情糾葛的情侶茶館裡見到了久違的崔浩。

　　進茶館後，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朝我招手微笑的他，但是我卻沒有馬上走過去，而是下意識地環顧了他的四周，雖然他告訴我這是一次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約會，但是由於親眼目睹了周美美跟我隔壁寢室女孩的鬧劇，我還是十分心有餘悸。我在打探清楚周美美應該不會隱藏在某處，然後有機會突然跳將出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向了那個熟悉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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