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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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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鐘,官邸裡才漸漸見到用人走動。游泳池邊的菊花開得正好,特意搭了花架子擺放,只見一片姹紫嫣紅爭奇鬥豔,花開得繁亂如錦,朝陽的光線照出淡淡的金色,映在花上似成了一匹五色流溢的瀑布,分外好看。早餐台就擺在花架前,早餐照例都是西餐廚子的差事。三個人用餐,偶爾聽見刀叉輕輕地一碰,重歸沉寂,安靜得連院落那頭噴泉嘩嘩的吐水聲都清晰可聞。正在這時候,走廊上遙遙傳來皮鞋走路的聲音。李柏則抬起頭來,還沒看到人,那腳步聲走到拐角處,卻聽不見了,想必是從後門進宅子裡去了。他不由面露微笑,對身旁的妻子說:「准是老三回來了。」錦瑞放下刀叉,端起咖啡淺嘗一口,才說道:「母親,你也不管管老三,由著他身邊的人縱著他亂來。瞧他這偷偷摸摸的樣子,要是叫父親看到,准又得生氣。」 慕容夫人微微一笑,將臉一揚,放下手裡的餐巾。旁邊的用人連忙走上前來,只聽她吩咐:「去看看,是不是老三回來了,若是他就叫他來見我。」用人依言去了,過了片刻,果然引著慕容清嶧來了。他已經換了衣服,見了三人,卻是笑容可掬,「今天倒是齊全,母親、大姐、姐夫都在。」慕容夫人卻道:「少跟我這裡嘻皮笑臉,我問你,你昨天晚上怎麼沒回來?你父親昨天叫人四處找你,這回我不管了,回頭你自己跟他交代去。」 慕容清嶧卻仍是笑著,「父親找過我?他老人家定是忘了,我昨天奉命去芒湖了,天太晚沒能趕回來。」一面說,一面拖了椅子坐下來。錦瑞卻嗤地一笑,放下杯子道:「老三,少在這裡撒謊,你倒是說說,這是什麼?」說著往他面上一指,慕容夫人這才留神注意,原來左邊眼睛下卻有一道細長血痕,連忙問:「這是怎麼弄的?」 慕容清嶧笑著說:「昨天在山上,樹枝掛的。」慕容夫人卻臉色一沉,說:「胡扯,這明明像是指甲劃的。」錦瑞仔細端詳那劃傷,抿嘴一笑,「我看准是讓女人抓的。」 慕容清嶧笑道:「姐夫,你聽聽大姐這話,難為你受得住她這麼多年。」慕容夫人道:「你少在這裡插科打諢想渾水摸魚,你在外頭的那些事,你父親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看不要你的命。」 慕容清嶧見她板起面孔來,卻輕輕一笑,說:「媽,別生氣啊,醫生不是說生氣會生皺紋麼?」一面說,一面向錦瑞使眼色,「大姐,母親要是添了皺紋,就是你多嘴的緣故。」錦瑞笑道:「你只會栽贓陷害,母親生氣,也是你惹的,關我什麼事了?」 慕容清嶧笑道:「我哪裡敢惹母親不高興,我還指望母親替我說情呢。」慕容夫人道:「我反正管不了你了,回頭只有告訴你父親,叫他教訓你,你才記得住。」 慕容清嶧便極力顯出懊惱的神色來,說:「左右是躲不過,罷了罷了,硬著頭皮不過挨一頓打罷了。」慕容夫人歎了口氣,道:「你自己想想,上次你父親發了那樣大的脾氣,你怎麼就不肯改一改?外頭那些人,都不是好東西,正經事不會辦,只會出些花花點子。」 錦瑞又是嗤地一笑,說:「母親,您這話偏心。只不過天下的父母,都是這樣偏心。總以為自己的孩子是好孩子,就算犯了錯,那也是別人教唆。」 慕容夫人嗔道:「你這孩子。」卻明知她說的是實話,自己倒真是心存偏頗,只因為長子早夭,這小兒子未免失于驕縱。但到底是愛子心切,於是問慕容清嶧:「還沒吃早餐吧?」回頭對人道:「叫廚房再做一份來。」 又細細看他臉上的傷,問:「到底什麼人抓的?這樣下得了狠手,再往上去,怕不傷到眼睛?」又問旁邊的人,「昨天跟老三的人是哪幾個?」 慕容清嶧卻說:「媽,又不是什麼傷筋動骨的大事,您這樣興師動眾地找他們來問,萬一嚷嚷到父親耳朵裡去,只怕真要傷筋動骨了。」 這時李柏則方才笑道:「母親放心,老三說沒事,就是沒事。」錦瑞也笑,「他這也算吃了虧?咱們老三,從來都是女人吃他的虧,斷然沒有他吃女人虧的道理。」慕容清嶧笑道:「大姐,你今天怎麼就不肯饒我了?」錦瑞道:「我這是為了你好。」又說:「現如今你是野馬,難道真沒有套上籠頭的一天?回頭我要告訴康小姐,看她是什麼想法。」 慕容清嶧卻怫然道:「做什麼要提她?她算是我什麼人了?」他們姐弟鬥嘴,慕容夫人是司空見慣,見兒子生了氣,這才道:「我正要問你呢,這兩個月倒沒見著她上家裡來,你和她是怎麼了?」 慕容清嶧道:「我和康敏賢早就一拍兩散了,你們以後也別拿她來說。」錦瑞說:「敏賢人漂亮,又聰明和氣,世交裡頭,難得有她這樣出眾的女孩子,連父親都贊她『敏慧賢良,人如其名』。你為什麼這樣對人家?」慕容清嶧只是不耐煩,說:「母親,我還有公事,要先去一趟。」不待錦瑞再說什麼,就站起來。 慕容夫人見他匆匆走了,方才道:「錦瑞,你今天是怎麼回事?」錦瑞道:「我是為了他好,老三年輕荒唐,我怕他鬧出什麼事來,回頭讓父親知道了,大家吃不了兜著走。」 慕容夫人道:「就是年輕,才成日拈花惹草的。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只要他不弄出事端來,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你父親平日裡最看緊他,我要是再逼他,只怕要弄僵的。老三的脾氣你還不知道,性子上來了,誰的話都不聽。上回你父親那樣生氣,他連一聲都不吭,若是肯說一句軟話,何至於惹得你父親大發雷霆?要不是我進去攔住,不知道你父親還會怎樣。」又說,「父子兩個,一樣的壞脾氣。你父親也是,順手拿到什麼就是什麼,老三更是倔,眼睜睜瞧著拿了鎮紙打過來,明知道會頭破血流也不躲一躲,到如今那疤痕才叫頭髮擋住了。」 錦瑞笑道:「媽,父親不過教訓了他一次,您就說了多少回了?這才叫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卻說素素曠了一日課,牧蘭下了課就去找她。路太遠,於是她坐了三輪車過來。在巷口下了車走進去,正是黃昏時分,家家戶戶都在做晚飯。路旁的煤球爐子上,燉著熱氣騰騰的砂鍋,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巷子裡玩耍,笑聲又尖又利。牧蘭遠遠只見院門關著,心裡於是思忖,難道不在家?走近了才看見,院門原來只是虛掩著的。她推門進去,在院子裡叫了一聲:「素素。」不見回答,往前走了幾步,只見門也只是虛掩的,於是又叫了一聲:「素素。」屋內並沒有開燈,向西的窗子裡射進來幾縷斜陽,朦朧的光線裡,只見她躺在床上,聽見腳步聲,才慢慢轉過身起來,問:「你怎麼來了?」 牧蘭聽她說話的聲音倒還似平常,她是常來的,隨手就開了燈,「咦」了一聲問:「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是不是病了?」 素素搖了搖頭,「我只是頭痛,所以想睡一會。」牧蘭說:「我就知道你是不舒服,不然不會曠課的。」又說:「晚上長寧請客,還打算請你一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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