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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五]

  連天氣預報也未曾預料的雪意外地降臨到了這個城市。想像中的美卻因為雪的規模不大而融化成濕冷的水汽,溫度驟然下去一截。

  這個時候,拉麵館是為數不多生意紅火的店子。附近最有名的「清函拉麵」,湯足,料滿,面爽口,一直人氣爆棚。而雪這麼一下一化,仿佛人人都擠到這裡來暖身。吉澤和新堂終於等到座位,從室外走進的室內一瞬,劇烈的暖氣攜著富足的食物香由外至內地侵蝕,變成唐突而顫慄的幸福感。

  新堂替吉澤解下圍巾,兩人在擁擠的店堂裡勉強坐下。總有服務生來往于身後,吉澤不斷縮低脖子避讓。最後一次往邊側靠過去時,新堂順手撩開手臂把她攬近了。

  外套在寒氣裡泡久了,既硬且冷。直到慢慢地,聽見他那在遙遠處的心跳聲。溫和有力,綿密不絕。

  兩人就在麵館的某個角落裡不起眼地靠在一起,兀自地紅著耳朵。

  面終於端了上來。短暫時間裡迷得五臟六肺都不見了方向。果然名不虛傳。吉澤猛喝一口,直燙向心肺,哇哇地皺苦了臉。轉眼看新堂,他剛低頭,眼鏡片蒙上厚厚的水氣。像是被這突來的小事故打亂了陣腳,男生的背微微一挺。隨後他取下了眼鏡。

  鏡片後是吉澤再熟悉不過的深墨色的眼睛。

  注意到女孩的視線,新堂側過臉:

  「怎麼?」

  「眼鏡。」吉澤指指新堂手裡的東西,「你近視了?」

  「這個?……」他沉默地看著鏡片上持久不退的白霧,「是弟弟的,平光鏡。」

  「嚇?你還趕這過時的流行?」吉澤奇怪極了。

  「……嗯。母親讓戴。就戴了。」沒法向她解釋自己在母親眼中是作為弟弟的身份。沒法說明聲音的某些用處就是這樣荒誕無稽。

  「也挺好看。」吉澤低頭吹湯,慢慢地嘗一口。身子像帶著冰層解凍一樣的咯拉聲溫暖起來,她打個哆嗦,「美味啊!!!」

  新堂笑笑,也一口口地喝,過一會,他停下動作,看著吉澤。

  「嗯?」吸著滿口麵條的女孩哼哼著問。

  「我……昨天原想打電話通知你。但是,電話卡用完了。」男生的表情近乎道歉,「本想來了以後就找你的。」

  吉澤打量他字斟句酌的表情,放下筷子:「沒事沒事,我沒在意這個。只是實在嚇了一跳,你們學校怎麼跑這裡來了?」

  「和這裡的光星高中有訓練賽……」新堂抿起嘴唇,過一會又開口,「吉澤你——」

  「快吃吧,面涼了就不好了。」打斷了他的話。

  待新堂回身準備吃面的時候,左手卻被人從桌子下面握住了。男生的肩膀飛快地僵硬了一下。錯愕過後,是感覺到交錯在掌心的,女孩冰冷細軟的五指。卻又帶著不可名狀的力量,扣得牢牢的。

  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新堂微微轉過眼睛,用小塊視線掠著吉澤用左手握筷同麵條較勁般的笨拙動作,和她漲紅的臉。——想起了第一次帶她去路邊攤吃面的情形。想起了聲音的秘密對她透露。想起了……新堂聖呼吸勻長,緩慢地握起了左手,把她的右手團在中間。

  一頓面,兩人都吃了很長的時間。

  [六]

  織田又胖了哦。——呵,那只笨貓;上次櫻丘與我們學校搞交流時,那個演「公主」的女生也有來啊。——佐藤?哦……;馬戲團會去你們那裡演出麼?——不太清楚;聽說開春又有聯合集訓。——吉澤,我們現在不屬於同一個縣了……

  因為是臨時脫隊,吃完面新堂就得往光星高中趕,吉澤跟隨他朝車站去。天下雪,兩人沒有傘,不由都一心生出快快趕路的念頭。等吉澤反應過來時,已經彼此沉默了半餉。這才純粹為搭話而搭話般的,有一句沒一句地對新堂開口,聽他寥寥幾語回答,又逐漸地沉寂下來——這些話,電話裡也能說。

  其實無論什麼話,電話裡都能說。

  等車。沒有躲避的地方。新堂有時回身替吉澤擦掉掛在發線上的雪水。被手指碰到的皮膚,會引發一個哆嗦。新堂感覺到了,抱歉著「我手太涼了」就不再動作。畢竟是男生啊,完全想不到女生的心理,作出這個結論的吉澤在心裡苦笑了一下。搓著手,瞥見路那頭電車終於露出了影子。新堂也彎腰摸零錢。低下身去的時候,露出前街大片灰鉛的天空,以及飛揚的雨雪,直向空曠的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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