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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睡過來吧。」新堂猛地抬眼盯住吉澤。吉澤反而沉下心,一旦出口,話就收不回頭了,「你還發著燒,睡在外面會加重的。」

  這回輪到新堂說不出話來。

  兩人面對面站著。漸漸察覺到彼此的呼吸。開始他吸氣,她也吸氣,隨後她的節奏更快,他呼氣時,她吸氣。吸著他呼出的氣。空氣遊走在兩個緊張卻無限柔軟的身體裡。

  「你睡相不會很差吧?」

  「……」

  [六]

  新堂是被胸口一個東西硌得疼醒的。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後,看見一雙柔軟微闔的眼睛,盯著打量了半天,醒透了,突地嚇出一身汗。沒來得及控制,臉一直紅到眼皮。昨天不是兩人一個朝東一個朝西睡下去的麼,怎麼又變成了同一個方向?

  等他支坐起身,才明白把自己硌疼的是什麼。吉澤握起的手掌,正半嵌在床單上面。

  新堂趕緊從床側站起來。看自己皺成一團的T恤和長褲,想去找找這裡有沒有自己留下的多餘衣服。胸口又泛過一陣空落落的疼。

  好傢伙。像是心臟被偷走了似的。他回頭看吉澤兩眼,推門出去了。

  等從醫院返回到店裡時,新堂看吉澤明顯精神恢復,知道多半無大礙了,對老闆打聲招呼,和她一同離開——還得趕去外縣聽成績、取行李。一路上吉澤不僅拉著新堂的手東奔西跑,還說自己昨天夢見參加花火大會。頓一會,補充道「是我和你」。新堂看著她泛紅的臉,揣摩著花火大會裡有什麼會使人睡得顛倒呢。吉澤不知道這些,繼續數細節。

  「還真是穿著浴衣呢。沿著一條小路一直走。」吉澤舉起手,「又抓到一隻特別漂亮的金龜子。沒有線,只能先握在手心裡。」

  呵。難怪把我硌得不輕。

  「啊,我還在夢裡想起了佐藤亞紀子那首歌的歌詞。」吉澤停了下來,「厲害吧。」

  哪首?新堂想,她常哼哼的那個麼?

  吉澤挽住新堂的胳膊,沉吟一下,唱起來:「你能不能醒一醒。夏天的花還沒有謝。你能和我跳舞嗎?請你和我跳舞吧。你能不能醒一醒我。夏天的河流帶我來。你能和我跳舞嗎?請你和我跳舞吧……嗯,後面的就想不起來了。」

  等著聽新堂反應,然而隔了很長很長時間,新堂開口:「走調。」

  立馬吃了個胳膊肘攻擊。他扭頭向外,吉澤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麼,感覺惱羞成怒:「難道你就會唱?!」新堂還是不出聲。吉澤氣鼓鼓的不想理他。過一會,聽見新堂說:

  「吉澤。你很喜歡夏天麼?」

  「……對。」偏又忍不住回答,「雖然今年為參加集訓連花火大會也沒參加。可是不喜歡也沒用。我不想父親病倒,但我對無能為力。就像我也不喜歡夏天終結,可入秋是遲早的事。」

  新堂停住腳步,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塑膠瓶。吉澤吃驚地瞪大眼睛。

  「這不是……我家那個。」

  「嗯。」你探病時,我去找來的,「給。」

  被啃得不留半點的西瓜皮,和一隻攀著瓶壁的金龜子,鼓動著背上爍爍的光澤。

  「它還活著。」新堂看著吉澤,停一秒,接著說,「我沒有用聲音去暗示你相信,給你製造幻覺。它確實還活著。」

  手裡的聲源依然微弱渺小,吉澤將視線移回新堂臉上。她的視網膜裡撒滿溫柔的影像,陽光裡漂浮夏天乾燥的芳香。

  「吉澤。如果大部分金龜子都離開的話,就找那只動作慢的金龜子吧。」新堂伸手揉過吉澤的頭髮,「夏天不會那麼容易完結的——」

  [七]

  你能不能醒一醒。

  夏天的花還沒有謝。

  你能和我跳舞嗎?

  請你和我跳舞吧。

  你能不能醒一醒。

  夏天的河流帶我來。

  你能和我跳舞嗎?

  請你和我跳舞吧。

  你的聲音像鮮花一樣美麗。

  你的聲音延長了這個夏天。

  ——佐藤亞紀子《夏之朝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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