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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如果聲音不記得(第四回)

  [一]

  新堂。新堂聖。

  新堂聖是私立櫻丘高中二年A班的學生。學習成績位列榜首的尖子。全國理科競賽優勝、冠軍、第一名。解題時習慣左手撐住下巴,沒有近視。

  新堂聖是黑頭發。額頭乾淨,有覆眼的劉海,理過一次後,就短了些。喜歡穿淺色。夏天的T恤秋天的襯衫。人高,肩頭瘦削。從背後看起來十分的好。

  新堂聖是在咖啡店打工,從週一至週四。臨到考試就停止。聽說薪水拿來墊學費。很得店老闆隆景先生的喜愛。有女顧客拿他做話題,卻沒幾個敢和他直接搭訕。

  新堂聖是不愛說話。卻並非因為內向和嘴拙。事實上他只是不動聲色。但前提是你得和他十分熟。不然只能看到一張冷傲的漂亮面孔。

  而不怎麼為人所知的事實是,他的視線其實會異常溫柔。

  新堂聖是和父母住的男生。但父母在外縣工作並置了房子,偶爾回來。所以他多半還算是獨居的。他有兄弟姐妹嗎?

  新堂聖是不同常人的。別說是因為他長得出眾或是成績非凡。那些不過是模糊的界限。他真正不同尋常的地方,是聲音。如果他樂意,可以用聲音使身處冬天的人看見夏天的蓮花。他的聲音,能使人相信那些不存在的真實。

  這樣奇特,這樣可怕。

  然後呢,還有什麼?

  好像自己知道的關於新堂的一切,也只有這麼多了。說一個人,大到模樣,小到瑣碎的細節,也只有這麼多了。吉澤很不滿呐。應該知道得更多些。

  「喜歡的運動?」新堂低頭翻著書包,過半天才反應一句:「壘球吧。」

  「那偏愛的食物呢?」一輛電車在月臺上停下,吉澤和新堂避讓著人群後退了幾步。

  「食物?」他眉頭微斂,好像是丟了月票,「……哪裡去了。」

  「你用心回答我呀!」吉澤有些惱怒。

  這才抬頭,視線在吉澤憤怒的臉上掃一圈,新堂停了手,湊近來,擺出一份無限好奇的表情:「拉麵吧。不過,你這是幹什麼?搞調查?」

  「隨便打聽一下……」吉澤剛想回避他的問題,從新堂的書包裡掉落一張黃色的卡紙,他沒有注意時,吉澤彎腰拾了起來。

  「私立櫻丘高等學園 AB年學園祭 邀請函」。黃底金字,印得筆挺大氣。吉澤舉在新堂眼前晃晃:「這是什麼?」

  新堂抬眼瞄了一下,「請柬。」

  「我能去麼?」

  「當然可……不對,不能!」新堂突然變了臉色。

  鮮明的轉折引起了吉澤的注意:「為什麼?」

  「不能就是不能。」他快速伸手抽回了那張卡紙。

  「……你!」新堂聖。加一條。喜愛壘球和拉麵。以及,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氣鬼!

  [二]

  僅靠一問一答,知道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零碎顏色,走得很遠也看不出個大概來。吉澤也覺得意興闌珊。明白了那些細節,又有什麼用呢。沒有分量的東西,堆積得再多,也成不了心裡一塊隆重的存在。和新堂共處的時間算不得長,他還懸在心裡一個半空中的位置,身前身後都是未知,吉澤無法像提起某種熟知般提起新堂。總是心有不甘。

  所以這次的「櫻丘高中學園祭」。吉澤說什麼也要去參加的。她不是小孩子,不會因為被新堂勒令一句「你不許來」就放棄了。

  到底是資金雄厚的私立中學,學園祭的排場比自己所在的富士見高中闊氣得多。吉澤握著手裡一堆被派送的宣傳廣告。賣紅茶的,吆喝章魚燒的,宣揚鬼屋的,力推《白雪公主》舞臺劇的,也沒什麼大新鮮。她正想去找新堂,走幾步拐到樓梯口,停頓兩秒,猛地反應出什麼,激動地把廣告紙重又翻閱一遍——

  「扮演」、「王子」、「新堂聖」。重現的關鍵字。

  「王子 扮演者 二年A班 新堂聖」。成句。

  她「哇啊」地大喊出聲。

  已經過了入場時間。吉澤掀開厚重的幕簾走進演出大廳時,只能通過舞臺上的燈光來尋找空位。臺上忙碌著七個小矮人。《白雪公主》的故事,吉澤自然很清楚。裡面沒有王子什麼事,他無非最後露面,用一個吻來結束全劇。難怪新堂會拒絕她來。鐵定是覺得丟臉了。

  公主睡進了透明棺材。哭泣的小矮人們。劇碼循規蹈矩。然後王子登場。

  他穿戲服,束腿的褲子,和挺拔的上裝,佩劍,領口有繁複的刺繡和花邊。是王子。或者,是新堂。有燈光筆直地投射在頭髮上,流動般在腳邊匯起出影子。他的手、腳、肩膀輪廓,和腰背,都在地上拉出誇張的細長。吉澤突然很想笑,卻又扯不動嘴角。臉上每一個細胞都游離在自己的控制之外。四肢沒入黑暗,才感覺到瞳孔裡的刺眼麼。

  刺眼。刺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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