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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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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薄得晶瑩剔透的精緻瓷盤,形狀宛如一顆心,而它的上面,竟然鐫著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我是學畫的,一眼看出,那是純手工雕制,手法不算純熟。 可是…… 我心中的歡喜如同氣泡般一串串輕輕漾起,我慢慢屏息,生怕氣泡破碎般,正待伸出手去,卻偏偏昂起了頭,「不要。」我瞄瞄它,口是心非而簡單地說,「醜。」 他唇邊的笑緩緩蕩開,「若棠,你在生我的氣。」 我咬唇。是,我在生他的氣。我更生氣的是,我竟然會讓他知道,我在生他的氣。 我扭過頭,拔腳就要走。剛走兩步,我聽到輕輕的一聲:「若棠。」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不由自主回頭。他的臉色隱在如煙般月光中,他緩緩走上來,「我學了很久。」 他垂眸,不再言語。 我一愣。他的意思,他的意思…… 我心中的氣泡無可抑制地越來越大,越來越飽滿。我盯著他,他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可是,他的手,竟然緊緊地攥著。 我歎了一口氣。何伯伯若是想要兒子在異國他鄉覓得良媳,以他這般保守悶騷的姿態,怕是不容易吧。 唉,算了…… 我知道自己的模樣一定很不矜持,可是,那一瞬間,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道:「不如……」他倏地抬頭,眼睛亮晶晶地看我。我握緊雙手,臉上有點發燒地囁嚅著,「不如我勉強下……」 他唇邊的笑紋該死地又慢慢蕩漾開來,「你要勉強些什麼?」 我又羞又窘,語無倫次地道:「……我……我是看你手藝那麼差……想……想教你畫畫……」 他傾下身,「唔,還有呢?」 我還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張臉在我眼前慢慢放大。不知過了多久,我心底輕歎一聲,緩緩地,同樣傾身向前。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自始至終,淡淡縈繞—— 梅若棠啊梅若棠,早知道你逃不掉。 從那一天,從那個庭院深深的夕陽下,從看到他修長雋挺的剪影,從看到他似有若無的微笑——「你好,我是何臨甫」,從…… 開始。 很久很久,他抬頭,「為什麼不答應他?」 我撇嘴,「我有潔癖。」歷史污點,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搖頭,笑,「若棠,你總是讓我意外。」 我翻了翻白眼,「彼此彼此。」我皮笑肉不笑地道,「又是順便來看我?」我哼了一下,還順便來占我的便宜。 他笑得有些無奈,「你希望我在不知道有沒有希望的情況下把心底的企圖渲染得人盡皆知嗎?」他微喟,「千山萬水,我畢竟來了。」 說得好像多麼的不情願。我再翻翻白眼,涼涼地道:「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我酸得倒牙地說,「反正那裡還有一籮筐的女孩子願意等你。」 他一本正經地點頭。我氣急。 他還是極其正經地道:「我媽媽托人幫我介紹了好幾個,才貌都是很好很好的。」 我氣得臉越漲越紅。哪有這麼蹬鼻子上臉的人! 突然,他一把擁住我,「可是,偏偏有一個經常被假乞丐騙得滴溜溜轉,生起氣來臉紅得像爛蘋果,沒事就喜歡在我面前東晃西晃,聰明臉孔笨肚腸的野丫頭,大咧咧跑到我心裡,一賴不肯走。」他附到我耳畔,低低地說,「你說,怎麼辦?」 他非要把話說得那麼彆扭嗎?可惡,連帶著我也跟著彆彆扭扭起來,「我……我……」 他仍然擁著我,什麼話也不說,只是輕輕的,「若棠,若棠,若棠……」 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叫過我。 我發現,原來,我跟何臨甫竟然有著許多的共同點。 我們都是左撇子,除了寫字,不擅右手。 我們的右頸裡都有一粒小小的梅花痣。 我們都有一個壞毛病,喝湯永遠剩一口,就剩一口。 還有,我喜歡甜食,熱衷漫畫,愛看武俠劇,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堂堂倫敦大學醫學碩士生何臨甫,居然跟我這個小女子相比,亦是不逞多讓。 一日午後,我趴在他面前,懶洋洋抽出一本書,隨便翻到某一頁,把那個什麼人體構造圖翻來覆去研究了無數遍之後,笑眯眯地道:「何先生,我確認了一件事。」 他很感興趣地揚起眉來,「哦?」 我點了點那張紙,「我是這個,然後,」我小小比劃了一下,「你是這個。」 他的臉色很是認真,「為什麼?」 我聳聳肩,「誰叫你處處抄襲我的習慣。」 他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樣,「我比你大,誰抄襲誰?」他斜睨了那張紙一眼,有些嫌棄地用指頭點點那根瘦骨嶙峋的肋骨,「我有哪一點像它?」 我一本正經地道:「氣質。」 他搖頭歎氣,搖之再搖,歎了又歎,我瞪他,「老人家高夀幾何?」這麼心事重重滄桑滿腹? 他幾乎是滿眼帶笑地把我拉到身邊,「若棠,你是一直這麼調皮,還是,在遇到我之後?」他笑得眼睛幾乎也看不見,「看來,我以一己之犧牲造福了很多人。」 我繼續瞪他,瞪著瞪著,再也撐不住,伏在他胸前,陪他一起笑。 慵懶的陽光下,我們一直笑一直笑,笑到夕陽西下,笑到渾然忘我。 那個下午,我們透支了這輩子所有的快樂。 沒過多久,臨甫提出,要正式跟我訂婚,「我們去跟伯母挑明好不好?」 他來家裡過幾次,當然,在母親面前,他跟我永遠保持著間隔三人以上的距離。我撇嘴,不急,以後有的是時間揭穿他的真面目。 他看上去有點忐忑,「伯母會怎麼說?」他向來是乖寶寶兼品學兼優,見慣了眾人的追捧跟褒獎,總是覺得母親對他的態度有些疏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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