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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這一年暑假,回老家的人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葉畫畫,一個是林與飛。喜芽仍然在蘭州,努力地掙錢,林與飛欠下的錢馬上要還完了,她不能前功盡棄啊。

  葉畫畫好久沒有回家了,這次回來,頗有幾分省親的意味。怎麼說,她也算拍個幾個廣告的小明星了,市里這次請她回來,說有個消夏晚會請她主持,這個面子,葉畫畫當然要給家鄉。

  她再回小城時,只覺得無比地土,怎麼會這麼土?沒有多少樹,大街上到處是亂擺的攤子,說著方言的人們光著膀子打牌喝茶聊天喝燒烤,小城的土氣讓她無法接受,她常常出入的是酒吧和酒店,或者說,有畫家詩人和作家行為藝術家聚集的集散地,這幫人十分小資,哪裡還會說著一嘴方言抽著煙罵國罵呢?

  她再回自己的家,覺得無比不習慣。

  父母依然吃著吃了一輩子的水湯麵,而且樂此不疲。姐姐發了胖,在山西開窯的姐夫更俗氣了,因為現在小煤窯管理嚴,錢不太好掙了。姐姐雖然有兩臭錢,但穿著劣質的化纖料子,花團錦簇的,葉畫畫才知道,自己離他們的生活實在太遠太遠了,而且,打死她也不會重新回到這裡來了。

  很顯然,她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外世界的女孩子。

  她的化妝品,幾乎沒有一個人能認出是什麼牌子,因為一水的外國字母。她用的蘭蔻香水,香奈爾夏裙和迪奧包子,從樓道裡一走,大爺大媽就說:葉畫畫啊,塗的什麼啊這麼香?她淡淡一笑,然後飄然遠去,在公路上等計程車,拖拉機嗒嗒地開過,葉畫畫覺得,這是小城中最有意思的事情,計程車和拖拉機能一起在街上跑,雖然也有麥當勞和肯德基,可她覺得不如北京的好吃。

  葉畫畫如果不是為了主持這個晚會,是不會回來的。

  開始市里以為她是學生,又是市里出去的,當然是不會講價錢的,可是她修著指甲說,兩萬塊,少一分不行。

  這讓來談的人愣了一下,然後賠上笑臉說,好說好說。

  最後市委宣傳部長出面,請她吃飯,然後很曖昧地說,不如一萬吧,給我個面子?

  宣傳部長長得還算中人之姿,微胖,奶油男人,中分頭。葉畫畫看到他就想起電影中的反面角色,和張凱倫怎麼能比?

  回到市里葉畫畫才意識到,張凱倫是多麼具有那種藝術家的氣質,雖然他過分自戀,雖然他薄情,可是,她寧願選擇這樣薄情的,不願意選擇這種豬頭似的男人。

  她就是在那裡遇到的林與飛。

  開始,她沒有想到是林與飛。

  因為,林與飛在她的隔壁,他們一起吃飯,各有各的場合。宣傳部的請她吃飯,而林與飛的同學請林與飛吃飯。林與飛這是第一次回老家,從蘭州跑出來之後,他去過好幾個城市,現在他跟著一個房地產商搞開發,而他的母親病了,此次回來完全是探親。

  葉畫畫完全沒有聽出是林與飛的聲音,因為酒店的隔音設備太差,這邊和那邊說話,幾乎一清二楚。

  她忽然聽到喜芽的名字從一個男人嘴裡頻繁地出現。

  是的,他不停地在說。

  要說豔遇啊,我的豔遇最多,可大多數女孩子特別精明,就知道花我的錢,就一個叫喜芽的,你們知道喜芽嗎?咱一中的,又黑又胖,個子不太高,總戴一副黑邊眼鏡,搞得和假小子一樣,寫作文特別好,記得不?男不男女不女的。

  有人回答,記得記得,怎麼了?

  這傻丫頭還喜歡我。從前高中的時候我摔斷了腿,天天給我煲了骨頭湯送到醫院去,你說傻不傻啊,我早知道她暗戀我,你說我怎麼可能喜歡她呢?這不拿我開玩笑嗎?我一個小腳指頭她都配不上啊,所以,我理都沒理她。

  誰知道這傻丫頭還追我到蘭州了,你說好玩不好玩?本來她的成績特別好,可以上一個特別好的大學,可為了我,跑到蘭州了!哥們兒,你們享受這種暗戀嗎,夠癡情吧?

  此時,葉畫畫打開了手機裡的錄音功能。是的,這可惡的小人,就給他錄下來吧,也讓親愛的喜芽警醒吧!

  我還假裝不知道,就拿她尋開心吧,誰又沒讓她喜歡我!誰知道這個傻傢伙還真傻,我泡妞沒有錢,去找她借,一借一個准,從來不問我幹什麼!借來借去,好幾萬了,我也還不上了,我早知道,她永遠不會找我還錢,因為我拿定了她喜歡我,我聽說,這傻丫頭還在替我還錢,你說傻不傻,好玩吧……他吹著賣著,葉畫畫站了起來,然後端著一杯酒說,我出去一下。

  她推開隔壁的門,看到了林與飛。

  林與飛好像有些張惶失措。是的,這世界真他媽小,太小了!

  他正想解釋什麼,葉畫畫一杯酒潑到他臉上,罵道:賤人,無恥!

  她轉身就走,根本沒有心思再應付宣傳部的場合。外面在下雨,她走在雨中,感覺到臉上濕濕的,是自己的眼淚,還是雨呢?

  掏出電話,她給喜芽打了電話。

  喜芽驚喜地問,葉畫畫,你在哪裡啊?怎麼想起我來了?我以為你這個大明星早就忘記我了!哼,有話快說,我還在給超市幫忙,一天可以掙到二十塊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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