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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桂花喝了一碗啤酒,臉上粉朵花色的,真是青春動人。一張小方桌放在床前面,我們三個男的坐矮凳,桂花坐在床沿上反而比我們高出一截,像個女領導似的。她態度親切,甜美,溫柔,小姐姐一樣。我靠著她坐,聞得到她身上有種很乾淨的甜膩的味道,非常熟悉,可一下子又說不上來。

  夜晚的文昌閣我只來過一次,就是剛到揚州的時候。國慶之夜,這兒更是熱鬧,到處張燈結綵,真是「火樹銀花不夜天」;遊人如潮,好像整個揚州城的居民都舉家出動了,喜慶非凡。文昌閣剛剛出了新,白牆黑瓦,三重簷口飾著彩燈,閣頂的圓形攢尖上別出心裁地安上一個紅瑪瑙球似的圓燈。亭閣的周圍臺階上逐層擺放著各式菊花,爭奇鬥豔,惹人無限喜愛。不少自帶相機的人都在閣前拍照留影。

  桂花吃飯前說拍照片是指光顧廣場周邊做照相生意的攤點。攝影師以文昌閣為背景替人拍照,當地人第二天晚上可以來這兒取照,外地的則替人家寄回去。我們四個人合了一張影,桂花又單獨拍了一張。我想了想,跟著也單獨拍了一張。

  拍過照片我們去工人文化宮玩,桂花突然朝一座亭榭前的樹蔭快步跑過去,我們仨不知就裡,連忙跟上。一股甜膩的濃香襲面而來,我恍然大悟:「八月桂花香!」我咋忘了這個?我家大門外也有一棵桂花樹呀!——晚飯時聞見桂花身上的香氣就是這個!

  「看桂花!」桂花站在桂花樹底下沖我們叫。是金桂,細碎的花簇滿樹都是,馨香令人迷醉。「我是八月裡生的,所以就叫桂花!」桂花興高采烈地說。我心裡一樂,桂花下面站桂花,一樣的芬芳,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們在文化宮裡轉了一圈。又擠進地下人防玩了玩,人太多,簡直受罪,沒走得下來就撤退了。我們買糖葫蘆給桂花吃,買冰激淩給她吃,買爆米花給她吃,她來者不拒,這時候她高興的樣子才像一個小妹。

  快十點鐘的樣子我們分別騎車回去。桂花晚上不敢在外玩太久,否則舅母會說她的。

  29

  十月三日,我到郵局一趟,給父親匯了二百塊錢。另有一封信,信中很冷靜地說了這二百塊錢的組成——以後每月都匯二百,請他們代我把錢存起來,以備將來有用。信箋間夾了張我在文昌閣前拍的單人彩照,背面寫著:妹妹金桃惠存。

  我想家裡人收到這些會感到一些踏實和欣慰的。我寄出去的不僅僅是錢、信和照片,還有我的尊嚴和信心。不復讀,不要家裡人煩神,我也能過得很好,也有希望慢慢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前途。

  這天深夜,我起身出門小便,猛然發現不遠處的圍牆有動靜,便躲在暗處定睛觀察。只見圍牆根下站著兩個人,正伸手去接圍牆那邊有人遞給他們的東西。不一會兒,那邊有兩個人爬上牆頭,狸貓般輕輕跳下。四個人扛著袋子很快往西而去,轉彎不見了。

  我明白過來了:這是小偷在盜竊廠裡的東西!而且,我認得出來,這些小偷就是住在七號宿舍的四個臨時工!

  這四個人是盱眙的,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他們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平時不大跟別的工友搭界。有意思的是,他們上班時和別的工人沒有二樣,下班後就完全是另一種做派。穿真絲T恤,著奔褲或牛仔褲,腳上是鋥亮的皮鞋,頭上搽著髮乳,嘴上叼著好煙,看上去就像城裡的時髦青年;晚上常結夥騎自行車進城區,看錄影、上舞廳。他們來二分廠的時間也不長,是今年麥收後一起過來的。

  有次我和小林子閒談,說這幾個人如此瀟灑,工資也不夠他們花啊。小林子輕笑著說:「你替人家煩什麼神,人家自有人家的小路子。」我問什麼叫「小路子」,他卻不開口了。我也沒有再問下去。

  現在我知道了,小林子所說的「小路子」就是偷盜。難怪上次聽郭大姐說廠裡裝炭棒的鋁盒老是少,原來就是他們偷的,偷去賣錢了!

  我不聲不響地回到宿舍重新躺下,黑暗裡好長時間沒有睡著。

  上午工間休息,我悄悄跑到保衛科,報告了昨晚看到的情況。

  吃中飯時,食堂裡議論紛紛。說派出所過來帶走了四個人,肯定和廠裡鋁盒被盜有關。說果真是這四個人偷盜,不但要追贓罰款,還要開除走人。

  下午下班後,浴室、食堂裡更是沸反盈天。說派出所查出來了,盱眙這四個人到揚州後結成一個盜竊團夥,專門在夜間偷周邊工廠的東西,出賣變錢。最近居然偷起自家廠裡來了,一來宿舍接著工廠圍牆,方便偷盜,二來鋁盒值錢,一斤鋁六七塊錢呢。昨晚偷的鋁盒全在揚州大橋東面那家興化人開的廢品收購站裡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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