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薄荷的誘惑 | 上頁 下頁
七十六


  收到袁和東的拒絕很正常。墨深瞟見王曉靜她們走了回來,整整衣襟:「那我先走了。」

  墨深前一步走,王曉靜和玲玲就進了護士站。袁和東又沒能與許知敏說話,徘徊在護士站乾著急。

  玲玲瞅出了苗頭,取笑他:「袁醫生,是想和我們的新同事聯絡感情嗎?」

  袁和東沒料到她問得直接,呆想了會兒:「不——嗯,她是叫做知敏——」

  玲玲對王曉靜說:「你瞧瞧我們袁醫生,叫我們從來是林護師、王護師。稱呼我們的新同事,馬上直呼人家的名字了。」

  這話說得袁和東立刻乾巴巴地解釋:「因為她是我們學校的師妹。」

  「怎沒聽你這樣喚過你的林玉琴師妹呢?」玲玲揪住疑點逼問。

  許知敏見情形對自己和袁和東極其不利,正好護士站的電話響起,高聲插話:「有電話。」

  興頭上的玲玲稍有不滿地掃了眼她,握起身邊的話筒:「喂,心內心外。——急診?」

  其餘三人聽到「急診」二字,全部皺眉頭。這會兒收急診病號,要命啊。

  袁和東的話許知敏是明白的,無論她是他的師妹或是朋友,袁和東都將她作為他生命裡重要的女性去看待,因而他無法容忍墨深對她生病那件事的做法。究其根底,他倆矛盾的焦點不是情敵問題。許知敏怏怏的梳理著頭髮,對此事有種不知如何處置的茫然。煩悶的時候,她想起了姑姥姥以前常對她說的話:天無絕人之路。

  知敏讀研了,她自己發現她的心臟病很嚴重,開始的時候沒有治療,她也知道她的嬤嬤去世的事情了,後來由於她的表哥要做手術,她去了醫院,最後墨深幫忙。她的師兄都很關心她,讓她接受了手術,手術後她恢復的不錯。墨涵對她女朋友不是相愛的感覺。他的媽媽讓墨涵的女朋友和知敏聊天之後,發現她自己不適合嫁近墨家就提出了分手。最後墨深和之敏在一起了。知敏18歲的生日收到的是墨深簽好字的結婚申請書。

  老人的話是至理名言,問題總有迎刃而解的一天。

  而想到老人家,許知敏放下了桃木梳,對著鏡子皺緊了眉頭。她在電話裡問大表哥,紀源軒未正面回答,藉口工作忙掛了機。問墨涵吧,墨涵成了啞巴似的,說不了兩句就轉移話題。他們都在隱瞞些什麼?許知敏越往深處想,越是心慌意亂,焦躁地用梳子敲打著木桌,她真的搞不清該問誰了,又不可能請假上老人家裡一探究竟。長歎一聲後,她把梳子收了起來。

  緊接著,這周結束了心外手術室的輪科,許知敏轉到了心內介入室。

  在心外手術室,許知敏只是一名普通的護士。在管理層方面,黃護士長不止管理心外手術室,也管理普外的手術室,即手術室的護士和麻醉醫生組合成一個獨立的麻醉科,兩個外科所得的收入與麻醉科協調分配。

  心內介入室的情況卻截然不同。首先,介入室不需要麻醉科醫生,需要的護士也少,心血管介入技術是心內科專有的,因而,這裡不需要設獨立的科,附屬於心內科,所得收入首先歸心內科,在分配給其他協作的科室以及醫院。其次,長期在介入室工作,受到的輻射傷害會嚴重影響員工的健康,所以醫生輪流上手術臺。護士們呢,為了節省資源,同時出於對姑娘們身體的愛護,皆是從心內科的病房調來輪值。這批護士歸江護士長管理,管理許可權下分到介入室,由王曉靜全權負責。介入室不設護士長,王曉靜就相當於介入室的護士長了。

  據說,當年心臟介入中心成立時,省醫前前後後共送了王曉靜等四名護士到北京阜外醫院研修介入室管理和護理。王曉靜的成績是四人之中最出色的。在首都,她結識了一名國外的護理專家,後來那名專家幾度邀請她出國。令人跌破眼睛的是,王曉靜放棄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國外淘金之旅,選擇了學成回原單位。之後,同時與她一同培訓的三名護士相繼被其他醫院重金挖走,而王曉靜依然留在了省醫,兢兢業業幹著出力不討好的臨床一線。

  無人擁有王曉靜的技術,無人能替代王曉靜的位置。別人看到的是王曉靜光鮮的榮耀,卻很少有人能理解王曉靜內心的苦。正是因為這種無人能接替的局面,所以王曉靜一年到頭必須奮鬥在介入室。她的身體長期受輻射,久而久之,白細胞總數是所有介入室員工中最低的。許知敏在介入室僅跟了王曉靜幾天,就深刻體會到導師的苦楚。教授上臺,尤其是辛教授,即便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冠狀動脈造影,也非指名王曉靜跟台不可,而複雜的介入手術,王曉靜不放心,自己又得跟進。介入室的整套管理,幾乎是王曉靜一個人扛著。江護士長不懂得介入室的具體操作,只負責聽彙報和監督。王曉靜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因此,江護士長也調配了兩個護士幫王曉靜;一名是資歷較高的孫護士,幫王曉靜分擔設備的管理工作;一名是與王曉靜年紀相仿的蕭紅護士,幫王曉靜在技術上輔導新員工。

  儘管有這兩名助手,結果仍是不盡如人意。王曉靜每次因休息或公差離開介入室幾天,一回來又得全部自己重新整頓。因而,有人說王曉靜是目中無人、持才傲物。

  許知敏深知王曉靜絕不是這種人,卻又不得不承認,王曉靜以嚴格對待自己的那一套去要求別人,及其不討好。王曉靜後來學乖了,對一些小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小問題日積月累,終會釀成大禍。就在許知敏進省醫前一個多月,心內介入室教授、醫生、護理幹部開了一個內部的小會。會議上有人提出讓蕭紅分擔王曉靜的重任,負責介入室的倉庫管理。

  倉庫?許知敏好奇地看著綠色牌子上印著的兩個字。病區的倉庫,放的是病人被服和雜物,這介入室的倉庫呢?-

  王曉靜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倉庫的兩道門,裡面放著一排排的架子,數百個格子櫃,都貼了編號。許知敏隨意拿起一個架上的東西,是一條獨立消毒包裝的進口管子。

  這些東西我在單獨授課時已經對你講過了。王曉靜對許知敏說,你要儘快熟悉這裡的格局,以及各種物品的類型和編號。尤其要記住,辛教授和他的學生、王教授和他的學生,使用的物品所屬的公司是兩個不同的公司。許知敏恍然大悟。她在外科手術室待過,那邊也有類似的情況,比如瓣膜的供應商不止一家,價格市場自由競爭,最終醫生需要給病人換哪種瓣膜,則是由醫生建議和醫院決定。醫生當然是要為病人著想,只是物品通過市場的自由競爭來到醫院後,必然是要形成壟斷,導致這個壟斷的往往是科室的頭頭。心外那邊,基本是統一了。心內這邊,由於正主任不是搞介入的,介入室由兩位教授各自率領一個團隊,說是美派和日派技術之爭,不如說是利益之爭。爭奪的地盤,就體現在這個小小的倉庫中。

  很貴嗎?許知敏突然感到手裡的東西沉甸甸的。

  你觀摩了幾天介入手術,沒看報價單嗎?王曉靜反問她。

  手術中所用物品的報價單是由跟台的介入室護士負責填寫的,一個冠狀造影術是四千至八千塊不等,而一個PTCA加支架手術以數萬元人民幣計算。這其中,手術者的治療費、其他材料費相差無幾,主要差價來自於這些支架。想到這兒,許知敏心裡一寒,這塊肥肉的價值超出了她的預想。

  由此回到那次內部會議,表面上是有人體貼,想要蕭紅替王曉靜排憂解難,然而底下打得算盤,真實原因令人驚心。因為王曉靜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從不向美派或是日派靠攏,所以這麼多年來教授們都信任她,把介入室交給她管理。最金貴的倉庫進貨出貨記錄,全是王曉靜自己一個人登記整理。這直接影響到介入室的整個財政收入。如今有人蠢蠢欲動了,意圖打破這個格局。提議蕭紅代替王小靜這一招若成功,蕭紅得益,蕭紅背後支持的人更得利;若不成事,則可以從心理上脅迫王曉靜,保持王曉靜選擇一派。問題是,這個建議是誰提上議程的?

  江戶士長提出的,說是護理部的意思,怕我太累了。王曉靜低著頭搓去手指上的膠布痕,冷冷地輕笑,我說,我早就想辭掉介入室這份工作了,正好,讓蕭護士一併接管我所有的工作吧。

  許知敏心想:王曉靜這招先發制人,教授們肯定是不依的了。不過,事情當真這麼簡單?

  王曉靜繼續說:辛教授馬上就說,那可不行,新舊交替,也得有個過程啊。

  許知敏明白了,人家還沒決定是否新舊交替,這辛教授就一口咬定新舊交替不行,這蕭紅依靠的是誰可想而知了。

  夥兒商量了一個多小時,也沒能得出結論,只說先看看吧。

  許知敏問,支持蕭紅的人能妥協總是有原因的。

  因為我說了,蕭護士要分管倉庫也行,但要全權接管我的工作。其實也不存在什麼新舊交替的問題,就幾把介入室的鑰匙而已嘛。我交了出去,以後呢,教授們要的東西就應該由蕭護士去拿了。教授們一下子全都不說話了。王曉靜對此露出了一抹高深的笑。拍了拍許知敏的肩頭,交給蕭紅,還不如交給你妥當,因為你至少不會經常拿錯東西。

  許知敏有點兒糊塗了,道:我的經驗沒有蕭護士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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