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你在我的左手邊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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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過是那一刹那裡,我的心臟被重重打擊,錘出不可抑制的脹與疼。我下意識地咬住嘴唇,依賴一種清新犀利的疼來掩蓋內心隱忍的痛。 我以為我可以忘記,當我有了新的生活與目標,我以為我早已遺忘過去。可是一場莫名其妙的「胃出血」,卻讓我丟盔棄甲、狼狽不堪。我在心裡告訴自己:弱者、病患易於承受同情。可是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掩耳盜鈴,算不算用最堂皇的姿態暗示一些東西的難以磨滅。 比如曾經那些多麼單純美好的信任與依賴。 或許也有喜歡。 這樣的喜歡,就是全心全意,就是一抬頭可以看見他的笑容,低下頭卻仍走不出他的笑聲。是單純清澈的情感,只是認定了一種好。 是幼稚青澀的心情,卻也是一個女孩子成長的路途上,一段絕無僅有、至情至性的惦念。 只是,凡事有得必有失——因為失去這些信任與依賴,命運拐了一個彎,奇妙地令我找到夢想。 我不知道,我是應該怨恨,還是應該感激? 也是從那以後,張懌的身體狀況始終不是太好。 開始的時候他還少食多餐,漸漸地,因為繁瑣便漸漸懈怠。有時候餓得厲害,便看見他用左手抵住胃部,皺著眉頭做習題。尹國棟氣急了,會從田佳佳的書包裡抽一包餅乾出來,狠狠甩在張懌課桌上。張懌頭也不抬,隨便吃三兩片交差。 班裡的飲水機始終沒有通電,大家都習慣了喝涼水,張懌也隨眾得很。田佳佳時常沖上去劈手奪下他的水杯,然後塞一只有熱水的保溫杯給他。他笑笑,像尹國棟一樣揉揉田佳佳的頭髮,輕聲說「謝謝」。田佳佳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轉身離開。 他對自己並不好。 田佳佳時常對我發牢騷:張懌不按時吃飯、張懌不聽勸、張懌不知道愛惜自己…… 每一句話,我耳朵裡能聽到的每一次詞,都是「張懌」、「張懌」、「張懌」。 其實到這個時候,我們早已不再橫眉冷對。時間過去一年整,我們仿佛都已長大了很多。我學會掩飾情緒和故作從容,他也漸漸恢復平靜,我們只是不打招呼不說話。 不是我狹隘,不是我小肚雞腸忘不了那些小作弄。而是我怕一旦開口,就會想起那些丟不掉的木芙蓉、舊樹洞,會想起某年某月某一天,一個少年的微笑與背影。 我只能偶爾注視那個日益單薄的背影,希望他能像以前那樣打球、跑跳,在鼻尖上閃爍一層晶瑩生動的汗珠,那麼熱切而洋溢的健康與美好。 轉眼三月。 三月的時候班裡組織捐款捐物——校藝術團要去SOS兒童村演出,每個人都要為兒童村的孩子們準備一份小禮物。 或許也是「蓄謀已久」——那個晚上,我搬出床下塵封已久的紙箱,撕掉膠袋後,就看見一個漂亮的水晶小房子,在紙箱上層璀璨精巧地放著,乾淨得連一點灰塵都沒有。 我取出它,輕輕托在掌心。檯燈下,它的每一次旋轉都為房間四壁增添星星點點的光。這些光芒遍灑在四周書架外面的報紙上,好像可以產生灼熱的力量,提醒我一些時光的溫暖與明亮。 我想了想,或許還有那麼幾分鐘的遲疑,可是最終還是將它和幾本書放進一個小小的塑膠袋裡紮緊了口。在失去光芒之後,水晶小房子頓時黯淡下去,與任何一塊玻璃沒有本質區別。那個小小的塑膠袋仿佛一塊巨大的布,遮蔽住那些曾經令我賴以生存的光芒。 我知道是我小心眼,可是,我也知道我無法做到真正的大度和寬容。 第二天,團支書在講臺旁邊準備了大大的紙箱,每個同學都從講臺上走過去,將手裡的捐贈品放進那個大紙箱裡。我最後看了一眼我手裡的水晶小房子,有點不舍,可是又有點燙手。我從講臺上走過的時候故意用身體擋住自己的手,側著身子彎下腰,輕輕把它放進紙箱的角落裡,當我從講臺上走下來的時候,我知道我永遠失去了它。 我只是沒有想到,我那麼小心翼翼的保護與遮擋,終究還是沒有躲過張懌的眼睛。 是啊,我居然忘記了,他是班長,他要負責所有物品的清點。 可是,就算我早點想到了,我猜我依然會這麼做。 9-2 下晚自習後,因為去語文教研組的緣故,回到教室時,偌大教室居然只余張懌一個人。 燈滅了幾盞,只有他頭頂上方的一行燈,散發出白色寒冷的光。 他的面前放了幾本書、幾個筆記本,他僵硬的表情在白色燈光裡雕刻出生硬的臉部線條。仍然是深藍色制服,仍然是扣子系到第一顆,仍然是在左胸前佩戴閃亮的校徽。 仍然是我熟悉的樣子,幾乎令我以為:時光停滯不前,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然而,幻象終究要打破。 就在我收拾好書包準備出門的時候,他突然三步並作兩步擋在我面前。 講臺邊,狹窄通道上,他站在那裡,目光淩厲而不悅。 他瞪著眼,過很久,不說話。我靜靜抬頭看他,第一次那麼大膽而認真地凝視他的面容:端正而清晰的五官,略略泛白的膚色,眸子深而黑,像一潭不流動的水。 仍舊是好看的少年呐。 可是真是瘦了,顴骨高了一點,喉結顯得更加突出,瘦得讓人心疼。 「吃晚飯了嗎?」奇怪的是,我的聲音比想像中更溫和。 他愣住了。 「胃不好,就按時吃飯,不要喝涼水。」我那麼努力,才可以讓話語中不要包含太多的感情色彩。 他的目光一瞬間就軟下去了。 「為什麼要把我送的禮物捐掉?」他的聲音,刻板的、僵硬的、凝結的。 「是舊東西了,送給孩子們廢物利用吧,他們會喜歡的。」 「是生日禮物,不是廢物。」他的聲音突然憤怒而冰冷。 我抬頭,幾乎可以看見他每一點表情的變化。仔細看,可以在那雙眸子中看見自己。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敢於正視眼前這個人的表情與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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