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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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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許明媚終於忍不住大哭,她坐在計程車的後座,有一縷陽光投射到她的臉上,她失聲地哭,哭到自己可以聽到聲音。已經是春天了,滿世界都在變綠,大家脫下了厚厚的棉裝,開始換上一些新鮮的顏色。她想到了周木,想到了莊城,想到了唐東揚,她甚至想到了她少年時代暗戀的那個男生。這些穿梭在她生命裡,與她的情感密切相關的人,歲月過後,已經變成了某種曖昧又疏遠的符號,類似於她生命中的圖騰,每個圖騰都代表著她一段特殊的歲月。她也許不再對他們有任何鮮活的情感,但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們,他們是那樣地重要,對她而言。後來她想到了荀小美,想到了何威利,想到曾經走進過她生命的那些熟悉的名字,來來往往,前前後後,有的已經失去聯絡,有的還有一些零星的聯絡,有的甚至已經忘記了姓名,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影響過她的人生,然後又謝幕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媽媽,這些年她一直在飄零,親情在她看來顯得那麼的珍貴,她無法停留在他們的身邊,去陪他們度過逐漸年邁的歲月,她無限地愧疚,除了零星將自己寫作得來的一些錢寄給他們之外,她什麼都無法給予他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她難過得無法呼吸。 最後她想到了江北川,這個她27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他帶給她的,絕非只是愛那麼簡單,她現在變得這樣不堪、這樣尖酸,她是在怎樣地傷害著那個一如既往愛她的男人!整個冬天他們一直是在爭吵和冷戰中度過,莫名其妙地吵,瑣碎不堪地吵,她變得狹窄到能夠震撼自己,她甚至最近的時間一直在盤算著離開。那麼,離開了應該去哪裡,哪裡才是她心平氣和的容身之處,她真的可以離開江北川嗎?她有她自己想像的那麼獨立嗎? 她還是在哭,似乎她的生活真的是這樣令她傷心,她哭到自己開始抽咽。她沒有把握,他是不是還對她抱有信心,他們的關係已經殘缺不全,全部是由她造成的。 她要給他打電話,向他懺悔她的不對,她要告訴他她的一切悔恨和牽掛;她要告訴他她已經無法離開他而獨自生活,他們一見面就註定要息息相關;她要告訴他,她其實只不過是嫉妒,她其實從來沒有在乎過他的過去、以及他的偶然因為工作忙碌而對她所有的怠慢;她還想告訴他,她希望他能買回一大束百合花,向她鄭重地求婚,她想身披潔白的婚紗愉快地嫁給他,從此煙火人家。她再不希求做什麼小說裡的天使,她要還原為最最簡單的女人,和愛著她的男人攜手白頭。她被自己的想法感動得無以復加,她甚至想好了她要退掉房子,她甚至可以和他的父母一起同住,她會找一份簡單的工作,然後停止寫作,業餘時間報一些零星的科目,比如說烹飪或者國標。不管怎麼樣,她要和他,永遠生活在一起。 許明媚從來沒有想到,在她有了這樣堅定而美好的念頭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江北川。 2006年4月5日,江北川在接到許明媚的電話之後迅速往回趕,彼時他正在天津會見一個客戶。接到她的電話的時候,他連客戶都不管了,馬上往回趕。許明媚說,她將有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他的心慌亂到了極點。他們的關係,在這幾個月裡,已經扭曲到無法扭轉的程度,他似乎早有準備,她會隨時離開。他是那樣地慌亂而緊張,他不騙自己,他是真的愛著她、在乎著她的,他甚至想到他們可能會離別的場面,就難過得不能自已。 無論如何,他一定會說服她的,她不過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子。她所有的壞情緒都應該怪自己,總是因為他自己做得不好,她才會難過的。他怎麼可以懷疑她的真誠和善良呢,她真的是一個太單純的孩子,他無法不心疼她。 他急著趕回去。他想,在她所有的不滿發洩完畢之後,他要告訴她,他想娶她,馬上和她結婚,他們不應該再這樣漫無邊際地延伸下去了。結婚,對,這是多麼美滿的一個詞語!他要結婚,和她,這個孤獨的、容易受傷又實在令他深愛的女人結婚。 他們的爭執絲毫不影響他這個從一開始就有到現在最為堅定的決定。 然而,在他轉彎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腳下一陣抽筋,方向盤似乎也失靈了一樣無法控制,他慌忙刹車,轉動方向盤……他眼前一黑,突然想起來於索然臨走給他打電話說的那些話,她說:江北川,你真絕情,這世界上的人都對我無 情,你也一樣,我本來以為你是我的希望,現在看來顯然不是,誰都不是誰的希望,我已經明白了。可是你們都會後悔的。他最後的思維是,明媚,誰能告訴你我出了車禍,你會一直等著我嗎? 許明媚始終沒有等到江北川回來。那夜她心驚肉跳到不能入睡,她反復起來看表,但是,鐘錶滴答無情地行走,他沒有回來。她盤算著第二天打電話去他的單位。天一亮就打。她惴惴而慌亂。挨到天亮,她打電話過去,電話沒有人接,她又打總機,她說,我要找江北川。總機說,我給你轉過去吧。她說,他可能會在其他的分機上嗎?總機說,不會的,我們公司每人桌上都有一部電話的。每隔半個小時打一次,一直到中午,都沒有人接,後來一次接錯了線,打到了其他同事的線上,那個男人說,江北川今天上午沒有來上班,您是哪位,等他來了之後我讓他致電給您。許明媚絕望地說,不用了。她再也沒有找到他。她心灰意冷了,她甚至覺得,他是對她厭倦了吧,所以才會避而不見她了。 他若是真的想不見她,她是無法找到他的。她甚至打電話去過他的家裡,接電話的是一個慈祥的媽媽,她說,川川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了。你是他說的小許姑娘嗎?有時間到家裡來玩。我和川川的爸爸都想見見你呢。 許明媚握著電話,眼淚掉了下來。他將是再也不願意見到她了吧。他已經不愛她了。她的折騰,她的猜忌,她的無理取鬧,她的莫名其妙,他再也無法忍受她了!以愛為名,她將他的寬容放肆地蹉跎,他終是無法再接受來自她的種種了。這也應該是在情理之中,沒有什麼可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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