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草的滋味(46)_吳絲絲

四十六

　　哲和林星的眼光交會在一起。忽然，他們不知為何都想到雨。

　　雨伸出手，風吟顫抖著握住她的手，感覺雨的手蒼老冷得像一塊冰。

　　「給你……它會告訴你該怎麼辦！」雨拿出一本很舊的書，把她交到風吟的手上說。

　　風吟還來不及思考，被雨重重地推向一個無底洞。風吟滿眼都是落葉，最後一片漆黑。

　　這時，天已經黑盡了，哲獨自一人坐上公車，他要回學校看看。哲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動力，觸發著他的感覺，是那麼的強烈，甚至能感受到風吟緊張的呼吸。

　　司機忽然踩了急刹車，憑藉著慣性，車還在往前沖。哲因為思想不集中，身子往前緩衝，下巴磕在前排的座位扶手上，很痛。

　　哲看見司機把側窗打開，大聲罵去。有一隻貓迅速鑽進馬路中間的綠色隔離帶，因為路燈照得雪亮，哲清楚地看見貓的眼睛，還有它胸前的銀鈴，是幸福。

　　「司機，麻煩你停一下車。」

　　司機在靠近車站的地方停下。哲回頭就跑。他大聲呼喊幸福的名字。沿著馬路一直拼命地跑，還是不見幸福的蹤影。正當他絕望的時候，有一個小東西縮頭縮腦地從草叢裡走出來。全身灰色的毛，髒兮兮的，整個身體瘦了一圈。兩隻眼可憐巴巴地望著哲，是幸福。這裡離學校已經很近，難道它迷路了？

　　哲想把它帶回學校，再給它洗個澡。今天雖然是星期五，但有很多學生還在學校。他們有些人明天才回家，有些同學學期結束才能回家。

　　哲帶著幸福往學校走去，這裡是郊區，夜晚很少有人出來散步。這裡的空氣很清新，哲感覺精神清醒了許多。可是越往學校走就越感到不安，幸福也變得越來越暴躁。學校規定不能養寵物，還沒走到校門口，哲讓幸福先從圍牆上面欄杆鑽進去，它怎麼也不肯鑽。幸福的眼睛忽然變成綠色，逃脫開哲的手，轉身就跑。不管哲如何喊它，它也不出來。

　　哲說服門衛房間的老師，把靈羽中學的鐵門打開。沉重的鐵門發出「哢吱——」的響聲。哲走進學校，學校很安靜，教學大樓裡空無一人。路燈把樹的影子變得波光粼粼，給光禿禿的地面增添一些動感，眼前的一切顯得十分寂寥。哲覺得有一點顧影自憐的味道。

　　哲遠遠向宿舍樓望去，那裡的燈火通明，也許很吵鬧，只是這裡聽不見。那邊的燈火與喧鬧仿佛與自己有著天壤之別。哲不知道幸福為什麼不肯回學校，但惟一令他欣喜的是幸福還活著。這時，他收到林星的短信：

　　我打電話到風吟的家裡，她沒有回家。她媽媽說風吟這個星期六回家。你打電話到寢室去吧！看她在不在？

　　哲站在女生宿舍樓門前，透過風吟的窗戶，看見的是一片漆黑。男生在晚飯後是不能上去的。這是學校的規定。哲用手機打電話到風吟的寢室，沒有人接聽電話。打到她隔壁寢室，那的女生說放學後就一直沒看見風吟。

　　哲得到這些消息後，心裡更緊張了。他想問雨，風吟是不是在她那裡，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雨住在哪裡。那個神秘的女孩到底有什麼故事？她是神經有問題還是真的知道什麼秘密？哲開始胡思亂想，各種可怕的可能在他的腦海裡盤旋。

　　哲加快行走的步子，樹林一片漆黑。他借助手機微弱的燈光前行，沒想到它竟可以派上這樣的用場。哲走了很久，發現身邊的樹和自己先前看到的差不多，難道自己又回到原地？這種只有在書中或是影視劇裡才能看到的景象，現在竟然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有點不可思議。哲的心裡也很恐懼，周圍任何動靜都會使他心跳一下。

　　風吟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稻草鋪就的軟軟的床上。稻草的清香味只有在童年才能感覺到。風吟喜歡這樣的床。她記得她曾經就這麼躺在老房子乾淨的院子中央，那裡鋪了一層厚厚的稻草，稻草帶著陽光的味道，催她入眠。她伸手就可以觸摸到陽光溫暖的笑臉。一隻純黑色的老貓躺在風吟腳頭，它的腹部微微上下起伏，睡得很香。奶奶蹣跚著走出房門，叫風吟去吃飯。奶奶胖胖的身子，溫暖的笑臉，是童年最清晰的記憶。

　　風吟打開鐘樓的門，發現外面的世界變得很陌生。這是哪裡？風吟問自己。這裡一個人也沒有，周圍全是古老的木屋，沒有任何生氣，這裡的一切都好像是靜止的，只有她獨自一人行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她推推躺在稻草上的老貓，可是它依然睡得很香，沒有任何反應，無論她怎麼大聲叫喊。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在嗎？」風吟開始不安，她大聲叫喊，可是沒有一個人理會她，似乎世界上就只有她一個人。她開始哭泣，不停地哭泣。然而，當她發現哭泣毫無用處的時候，她便不再哭泣。

　　風吟坐在這個靜止的世界中，她開始思考。她重重地掐自己的手腕，發現那麼痛，被掐的地方變得紅腫起來。風吟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居然有一串銀鈴，很漂亮、很精緻的銀鈴。她知道這是雨的，她開始回想雨對她說的話。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