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草的滋味(10)_吳絲絲

十

　　哲說完話，轉過身就哭了。這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孩落淚，他被傷害得那麼深，難過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他一直往前走著，不停地走著……雨越下越大。

　　風吟聽到這些話，怔住了。她感到的全是痛。這種痛讓她絕望。風吟看見跟隨在哲後面的幸福回過頭，依依不捨地望著自己。它變得很乾淨、很漂亮，脖頸上面戴著一個銀色的鈴鐺。風吟很想再抱抱它。想再看哲對自己微笑，想再和他一起討論文字顏色，想再……但這一切似乎已經不可能了。她的夢碎了，心也碎了。

　　風吟的雙眼變得模糊不清，是雨還是淚，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久久凝望著哲遠去的背影，她哭了。哭得那麼淒涼。當痛苦從她的腦部滲透到她全身的時候，她快暈倒了。志遠扶住了她。

　　風吟病了，她不停呼喚奶奶和哲，可是他們都沒有再回頭。病好了之後，風吟還是一樣去上學，一樣地生活。只是星期六見不到奶奶和哲了，也見不到那座鐘樓、那所學校。林星告訴風吟，他喜歡的那個男孩不再對她微笑，他變得悲傷，不愛說話，成績也下滑得厲害。林星說也許是他失戀了。

　　這讓風吟又想起了哲。那個令她心痛的人。那個給她憧憬，給她溫暖，為他哭過好多回，牽著她的手在雨中漫步，為自己畫畫，惟一欣賞自己、瞭解自己的男孩。他會怎樣？會像林星喜歡的那個男孩一樣嗎？為什麼連他的電話也沒有？他會喜歡別的女孩，牽別的女孩的手嗎？他會想我嗎？我們還會有見面的那一天嗎？如果沒有志遠的出現，也許我們還是很好的，也許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可以回味的記憶，也許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而現在這一切都只是假設，她再也沒有遇見那個令她心儀的哲。

　　林星告訴風吟：無論生活怎樣變故，我們還要生活，有些風景過去了就只能回憶。

　　可是風吟還是很傷感。偶爾一個相似的動作、眼神、場景，都會把記憶的門打開，讓她看見那片朦朧甜蜜的天空。

　　志遠依然在等候她。風吟不知道這個男孩和自己是什麼關係，她知道自己並不喜歡他。當他靠自己很近，風吟會把他推開。風吟不瞭解志遠，可是她已經沒有勇氣拒絕他。在風吟最脆弱的時候，志遠曾給過風吟溫暖。

　　天空又下起小雨。為風吟撐著傘的不再是哲。風吟望著志遠的側臉，感覺很陌生。志遠轉過臉望著風吟的眼睛，風吟也望著他的眼睛，嘴角掩不住的卻是悲傷。

　　志遠忽然拉住風吟的手，風吟的手從志遠的手中掙脫。風吟像只驚恐的小鳥，脫離了那把紅色的傘。細雨像一根根芒刺紮進她的身體。

　　「你還忘不了那個人，對嗎？我不會放棄！我會一直等你的——」志遠大聲地對風吟說。

　　風吟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瀉。每走一步她都會感到心痛。最後風吟孤獨地站在車站，耳朵和臉都被凍紅了，她的手已經失去了知覺。

　　風吟整個寒假幾乎沒有出過房門，她不停地畫畫寫作，卻不知道自己在畫些什麼，寫些什麼。在她的畫裡，天空是紫色的，樹是灰色的，雨是紅色的，人是透明的。厚厚的日記本被她都寫滿了，沒有主題沒有結構，但那全是她的心。畫煩了，寫累了，風吟會很憂鬱地望著遠方，很少看見她微笑，也很少說話。同學說她像變了一個人，父母把家裡所有關於奶奶的東西都收藏起來。父親買了許多輕快的CD給她聽，把她喜歡的那些空靈、詭異、悲傷的西方音樂都鎖進壁櫥裡。母親做了很多好吃的給她。風吟感受到家給她帶來的溫暖，她的情緒漸漸好轉起來，臉上有了紅潤的顏色。

　　當風吟恢復得差不多的時候，父親把早準備好的課外練習題拿出來。最後幾個星期所有和學習無關的東西都被父親沒收了。風吟把她的稿子和畫藏在床底才免遭一難。她又回到那些枯燥的題海中，她也意識到中考迫在眉睫，有些東西應該放一放，雖然她是那麼不情願。所以，只有在深夜父母都睡下，她才悄悄開燈創作。關於她和哲的小說在這一段時間都是風吟的自白，風吟在文章末畫了一串省略號……

　　春天很快到了。風吟又看見了那棵櫻花樹。她獨自一人坐在那張木制長椅上，看無數櫻花的花瓣飄落，很美。櫻花飄落在風吟的頭髮上和身上，風吟忘情地伸出雙手去接那些美麗的花瓣。把花瓣捧在手裡，細細觀察，心裡想著這些花精靈，也該是有語言的吧！可惜的是現在少了一個人。如果哲能在這裡和她一起欣賞飄落的櫻花該有多好哦。風吟想。

　　風吟在中考前又去了靈羽中學。走到鐘樓前面，她還想聽一次鐘樓那悠揚古老的鐘聲，可是一直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那個幽靈般的女孩。

　　當風吟走到靈羽中學門口，學校門衛叫住她。門衛是個老頭，他的頭髮全白了。

　　「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

　　「不是。」

　　「等人嗎？他們正在上課，過一會就放學了，你可以再等一會兒。」門衛背微駝，但是很健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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