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你戀愛我受傷 >
十六


  7、天籟村的音樂(2)

  真有意思。張維自顧自地笑了。我喜歡吃柚子。淡淡的清甜和微微的苦香原來是很美妙的組合。

  坐在冰涼的玻璃桌前,我開始了幻想。眼前的這個喜歡吃柚子的男人,我的老師,我們之間註定會有怎樣的將來?我突然決定要和他約會。直到有一天,他可以喊著我的名字進入我的身體。

  我的眉頭皺在一起。腦海裡這麼瘋狂的想法我感到厭惡。

  其實沒有人瞭解我的生活。偶爾會接到爸爸的電話。他關心我的健康和我的前程。爸爸在電話線那端說自己身體很好弟弟成績不錯的話,然後聽我說那些讓他放心的話,然後掛斷電話。再也沒有人問我會不會月經不調,會不會痛經會不會胃痛了。以前這些老是媽媽在電話裡必定問起的話題。現在每次掛斷爸爸電話的時候,我就好久不說一句話。

  冰涼的玻璃桌子讓我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冷。這並不是個名正言順的寒冷的季節,酒吧老闆沒捨得開暖氣。張維突然把外套脫下來,輕輕拉起我的胳膊然後把衣服鋪在桌面上。我覺得當時的鏡頭很經典。只是張維的表情太過於沉寂了。這讓我微微有些心痛。

  校報新開了個校園文學評論專欄。小編輯們又風風火火地來找我約稿。這一次來找我的是三個人。除了主編之外還跟著兩名校報記者。其中一個戴眼鏡長相有點抱歉的傢伙率先開了口,他說校園文學是個敏感的話題,又是個精微難定論的話題,在文學陣地被市場經濟衝擊得已顯衰微和蒼白的今天,我們的校園文學並沒有受到衝擊,變得沉淪和平淡無奇。這都因為有了我的堅持。他很激動語調高昂。我想這廝可能是視力太差,一不小心把我當魯迅了。可我的頭髮並沒有魯迅他老人家那麼憤怒哇。

  另外一個記者從兜裡掏出一張揉皺了的白紙片,展了又展,抱歉地朝我笑了幾下,然後說卓雅師姐,你看這是你在大學期間發表的小說,看看有沒有遺漏的。聽到這個看上去比我小不了幾天的傢伙叫我師姐,我有點隱隱的悲哀,看來我已經是老女人了。展開紙片,只見他用我發表的幾十篇散文、小說的題目組成了一段話,還頗有文采的。我被他的認真感動了。於是答應寫一則短小的自傳。全稱「卓雅別傳」。

  要知道卓雅,得先從她的習慣說起。她喜歡電影。喜歡朋友來信和溫暖的小條子。喜歡睡覺。喜歡一個人行走。喜歡夜晚。喜歡陰天。喜歡38度的寧夏枸杞酒。喜歡顧城。喜歡杜拉斯。喜歡自己。

  寫過或正在寫一些故事。用筆凜冽,簡單,沒有誇張的色彩。她認為自己的寫作,就像在剪裁一襲冷色調的長袍。它可以飄在風中,響聲獵獵。有人說雙子座的她變幻莫測的程度讓人害怕。但她不那麼認為。她對文學懷有極其強烈的愛。它們是她溫軟的肋骨。

  她有揚花的青春。習慣睜著清澈的眼睛,看別人行走。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問題是如何以淡定的心態等待日升日落。不能略去一天,一個鐘頭;不能略去一處風景,一句話。

  看到那小記者一個勁地說謝謝,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卑劣。沒辦法,誰讓我沒在這個快節奏的社會成長為一個好青年呢?

  接下來他們要我談談創作心得,我在扶眼鏡的同時把聲音儘量弄得沙啞,然後一字一頓地說我的小說評論是不好寫的,因為我注重的是語言而不是內容,我的小說抽掉語言後就只剩下一張白紙。那倆小記者低著頭在採訪本上劃出沙沙的聲音。我又故作高深地說我覺得詞彙比語法更重要。其中一個叫我師姐的男生抬起頭學我的樣子扶扶眼鏡,一臉驚羨地連連點頭。其實我應該告訴他剛才那句話是人家杜拉斯說的。

  幾天之後,在校報專欄裡看到了關於我的小說評論。其中一個這樣寫道:卓雅站在陽光裡,笑容也很陽光,尤其是她的笑輕輕的。帶點靦腆,帶點小心翼翼的神情。我開始感動了。這個善良的孩子,多謝他把我寫得像個人。另外一個傢伙卻極會煽情,他先用一大堆堆砌得要垮下來的形容詞把我描繪了一番,弄得我跟一美少女戰士似的。他在評論的結尾寫道,卓雅的小說的語言藝術,無疑給我們的校園文學昭示了一個方向。代表了一種新視野和審美價值趨向。個人的也是社會的(看來他把毛老兒的「愈是民族的愈是世界的」學活了)。這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他還搬來了莊子。一板一眼地寫道,莊子在《莊子·齊物論》中把自然界的自鳴稱為「天籟」,那才是大自然最美妙的聲音,在這裡請允許我把這個詞送給卓雅。如果不是學校人太多,我一定會仰天大笑出門去。

  我讓張維看校報,然後一臉壞笑地說知道什麼叫「天籟」嗎?張維說風吹石縫的聲音叫天籟,我是風那你肯定是石縫了。他的笑容很邪門兒。

  張維說他喜歡老葛的《沙床》,這讓我吃驚不小。你把一件東西描寫的太真實了,就沒多少人喜歡了。人們往往不敢正視那種自身醜惡的存在。

  我們學院裡沒一個老師寫過一本小說。我曾問過張維為什麼,張維說丫頭說你傻你還真傻,純文學的東西在評職稱的時候是沒有發言權的,一部四五十萬字的長篇也許還不及學報上一篇漏洞百出的論文。他還說有些已參加工作的學長們還時不時給學報編輯部打個電話,說希望能給予照顧。我說那人家葛紅兵還不是潛心純文學寫作嗎?張維搖搖頭,人家2000年的時候已經嫌手中的筆記本太破舊了。你看看那時我們有什麼。原來張維也看了《沙床》的。

  其實那些教授們也出了不少書,研究自然精神的,漢水文化的,花樣倒還不少。我們成了他們強迫性的讀者群。系裡每年都壓下一批本校老師出版的書,一摞一摞發給學生。還美其名曰走近自己的大師。反正不用擔心你不交錢,書費裡面扣唄。我們翻著這些夢囈般的文章意味深長地說原來出本書這麼容易。

  後來,這些書全被我們在宿舍偷偷煮速食麵時用來墊酒精爐子了。

  華師大一個叫什麼什麼果的教授寫過一本報告文學,是關於中國教育現狀的。這本書裝幀精美,封面是那種很低調的藍,在一抹藍色之上,亭亭玉立出一根輸液管,輸液管上長出一片片新綠的葉子,有著幾份希望幾分嬌羞。這本書是張維給我的,他說卓雅幫個小忙,寫篇書評。我問你為什麼自己不寫?他老老實實地回答是黨委書記讓他寫的,他不感興趣也沒時間。這還是一個接力賽式的任務,不過我還是點了頭。反正是幫個小忙,閑著也是閑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