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州從來不下雨(78)_溫莎林

七十八

　　「你可千萬別那麼幹，」我脫口而出，「大姐夫親口告訴過我，說你是他的夢想噢。」

　　「他這麼說過嗎？」大姐問。

　　我點點頭。

　　「他為什麼這麼對你說？」

　　我有些結巴起來，「有一次吃飯的時候，碰到姐夫，他…請我吃飯。」我想起童子捷請我那頓牛排餐的原因，和我承諾的「假如大姐發現，不是我說的」，不由心虛起來。

　　「然後他對你說我是他的夢想？」

　　我硬著頭皮點頭。

　　大姐冷冷地說，「這男人嘴真甜，對誰都有一套，除了我。」

　　「你們怎麼了？」

　　「過去一個星期裡，他對我說過的話，還不及今天一天裡，你對我說過的話多，」她的聲音變輕，「我懷疑……算了。」她抬起頭來，突然眉毛皺起，向額心湧去，臉上聚成一種有些戲劇化的表情，過了一回，囈語般地說，「她…她踢我了唉。」說這話時，她臉上有種百感交集的神情。

　　「你姐姐快生了吧？」那天晚上，曾疏磊突然打電話約我出去，在一家僻靜的餐館裡，他的面前卻放了一瓶白蘭地，他臉色微紅，帶點醉意。

　　「預產期兩月份，」我突然想起什麼，「忘記問哪天了，不是雙魚座就是水瓶座，我希望是雙魚座。」

　　我要了一杯果汁，問他約我出來幹什麼。

　　他說，「明天又要去深圳，下星期見一個很重要的客戶，想跟你說說話。」

　　（125）

　　桌上已經放了兩個紙飛機，用餐巾紙折的。曾疏磊隨手拿起一個飛出去，紙飛機忽悠悠在空中轉了一圈，穩穩地回在他的面前，我們中間的桌子上那朵蘭花旁邊。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他笑了笑，「小學裡我喜歡折紙飛機，這一種，折好了放出去，無論朝哪個方向，自動會飛回來，很多同學都要跟我學。」

　　「你教了嗎？」

　　他點點頭，「教一個，收一塊口香糖。」

　　「沒想到你小時候也很調皮。」

　　「為什麼沒想到？」

　　「因為當時你是我們大家眼裡的神童，」我突然想起什麼，「你真的能一口氣背出Π後面一百位嗎？」

　　「那是我爸吹牛的，」曾疏磊有些不好意思，「我只能背出五十多位。」

　　「也不錯了。」

　　「其實沒什麼，十位元一個單元背，循序漸進就可以了。」他抬起頭。

　　我拿起桌上另一個紙飛機，對他笑笑，「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背Π有什麼意義？」

　　「讓我爸去吹牛，把我吹成個神童，」他再往酒杯裡倒點酒，臉色有些無奈，「你爸沒這個喜好，所以你不需要背。」

　　我把紙飛機對著空中擲出去，飛機繞著旁邊的幾張桌子劃出一個圓弧，俯衝而下，卻一頭紮進了曾疏磊的酒杯裡，餐巾紙頓時蘸滿了白蘭地。

　　我用手指扯著一隻機翼把它從酒杯裡救援出來，「這只飛機肯定喝醉了。」

　　「希望明天我坐的飛機不要喝醉。」曾疏磊說。

　　我正色看看他，「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他又喝了口酒，「太忙了，不停的起飛降落起飛降落……」

　　我勸他別喝了，他搖搖頭，繼續說話。原來他最近很緊張，合作夥伴之間又發生了爭執，「有些事，我覺得是為了大家，可是他們好像以為我是為了自己，又不肯直接說出來…很沒意思…」他搖搖頭，「下星期這個客戶很重要，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炸開了，」他指指自己的太陽穴，很疲倦的眼神，「算了，說點別的吧。」

　　我從包裡拿出一本「醜小鴨瘦身寶典」，遞給他。封面上的原胖妞﹑現骨感美人在沙發椅上玉體橫陳，很嫵媚地對著他微笑。

　　「要我減肥嗎？」

　　我搖搖頭，打開扉頁，指指內封左下角的「策劃」那一欄，「高臨安。」

　　「你策劃的？」

　　我把嘴唇咧開一個長長的笑，「我策劃的第一本書，已經賣掉了上萬本，」我再指指作者簽名，「你把這本書放到網上去拍賣，她的粉絲會花起碼一倍半的價格買。」

　　曾疏磊翻過去看看書價，笑起來，「謝謝你幫我發財。」

　　「石頭哥哥，如果一個女孩子瘋狂減肥，為了討你喜歡，你會怎麼樣？」

　　「會有女孩子為我那樣嗎？」他像是有些疑惑。

　　「她就是，」我指指封面上的女孩，「她以為自己減掉幾十斤肉，一個男孩就會喜歡她。」

　　「結果呢？」

　　「人家另外結婚了，」我歎口氣，「這本書一半減肥，一半煽情，所以好賣。」

　　「真慘。」

　　「如果你是那個男人呢？」

　　「會很不安，」他抬起眼睛，「我不喜歡對人有所虧欠。」

　　「可有時候，虧欠更令人感動。」我說，然後問他，「你還看你以前女朋友的博客嗎？」

　　他搖搖頭，然後問，「你寫博客嗎？」

　　我搖搖頭。

　　「可惜，你如果有，我會天天去看。」

　　「你喜歡偷窺嗎？」

　　「不是，」他頓了頓，「和你說話覺得很輕鬆，我想，如果你有博客，應該也很好看。」這時，他的手隔過減肥寶典放在我的手上，手心裡潮潮的，一股暖暖的溫度流過來。

　　「小安，你是真的有男朋友，還是因為不喜歡我，故意那麼說的？」

　　（126）

　　曾疏磊一本正經地看著我，我的手在他的手掌覆蓋下僵住，進也不是，縮也不是。比上回見面，他又瘦了一些，眼睛裡有點血絲，額前一縷頭髮落下來，看上去幾乎有些灰心倒灶；眼神裡卻洋溢著一種情場炮灰式的奮不顧身，仿佛只要我開口，他會願意立刻去把Π的後面五十位給劈成幾段背出來。

　　「我是-----」我下意識地咂了咂嘴，「我是真的有男朋友。」

　　「什麼時候？」

　　「今年夏天開始的。」

　　「開始，我幫你搬家的時候…」

　　「是搬家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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