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靜夏戀(79)_王曉虹

七九

　　韓靜染胸口一滯，池英灝的氣讓她陷入徹骨的寒冷，她不知道如何回應，只用力地咬住嘴唇，幽黑的睫毛微微顫抖。

　　「老爺，您不要太激動，這不完全是韓小姐的錯。」陸管家雖然心裡也責怪韓靜染，可是看到她心痛的樣子，又覺得於心不忍。

　　「不是她的錯？陸管家，你最好不要替她說話，事情的經過我已經聽說了，都是她幹的好事。」池英灝目光緊鎖在韓靜染身上，如銳利的寒針般讓她渾身冰冷，「韓小姐，請你自重些，趕快離開這裡，我不想見到你，俊森醒來了也不想見到你。」

　　「對不起……」韓靜染咬緊嘴唇，身體一陣一陣地寒冷。

　　「你閉觜，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趕快走，走得越遠越好！」池英灝怒火難平，伸手用力推開韓靜染顫抖的肩頭，韓靜染一人踉蹌，無國地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茉莉心中猛然一緊，瞪大眼睛想要衝上去扶住韓靜染！

　　韓靜染卻吃力地直起身來，站定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緩緩地說：「對不起，我不能離開。」

　　「你？！」池英灝駭然地看豐她，「你說什麼？」

　　「因為在你來之關我就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在這裡等他醒來的。」她倔強地看著池英灝，幽黑的眼眸隱隱透著一絲倔強。

　　「什麼？！池英灝眉頭蹙起，鋒利的眼神直直地看著面容堅定的她。

　　「啪！」一記響的耳光打在韓靜染蒼白的臉上。一個鮮紅的掌印！

　　韓靜染痛得微微側臉，劇烈的震盪讓她一陣眩暈，強忍住即將翻湧而出的淚水，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緩緩地回過頭來，吃力地說：「請您讓我，留下來。」

　　池英灝像看一個怪物一樣地看她：「你以為你挨我一個巴掌，我就能原諒你嗎？俊森已經是我唯一的兒子了，如果他有什麼閃失，我絕不會放過你！」

　　「老爺……」陸管家看著老爺怒火中燒的樣子，想說什麼時候，卻欲言又止。

　　空氣緊張得幾乎凝滯，突然——

　　「請你不要責怪她。」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卻力度十足。

　　所有人循聲望去，身材修長的黑衣少年正站在病房的門口，面容俊美得如希臘神話中的神，綴在他耳邊的銀色耳釘所折射出的銳利光芒，直直刺進每個人的眼窩。

　　是裴沉羽！

　　池英灝的眼中猛然過一道希望的亮光，驚愕萬分地說道：「沉羽，是你！」

　　「池伯伯，抱歉，我來晚了。」裴沉羽禮節性地微笑，淡淡地說。

　　茉莉的心頭一熱，早先聽說沉羽少爺不肯出手相救，她的心裡像被刺到一樣地難受，沒想到到在關鍵的時候，他還是來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俊森少爺有救了？！

　　「沉羽……」池英灝的眼睛中不知什麼時候有了一絲淚光，方才冷冽的神情竟在一瞬間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慈父對於兒子生命延續的渴望，「請你……救救俊森……」

　　「池伯伯，我會盡力。只是……」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俊森活下去！」

　　池英灝迫切的聲音分明的眼睛用力地看著裴沉羽英氣逼人的面孔，仿佛在等待一個神的宣判。

　　他也定定地看著她，眼神中有種難以掩飾的憂傷，也許，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能無視她的哭泣與請求：「我會把他帶去美國治療。至於治療的結果，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一年後。

　　華文圖書大廈的一層大廳裝飾得豪華非常，韓靜染在眾人的矚目中緩緩走上前臺，她穿著一襲雪白的長裙，柔軟綿長的頭髮輕輕搭在瘦削的肩頭，肌膚比衣衫還要白出幾分。燈光滋潤著烏黑的眼眸，深深的，如漆似墨，濃密的睫毛微微上翹。她神色淡定地站在前臺上，嘴角掛上一抹淡淡的笑容，櫻桃般的唇仿佛聖潔的雪地上綻開的一朵蓮花。

　　「歡迎大家前來參加韓靜染小姐的新書發佈會。」主持人介紹道，台下立刻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今天是她的新書《藍色篝火》的圖書發佈會，身後是巨大的圖書海報，上百家媒體悉數到齊，白晃晃的閃光燈耀得整個大廳亮若白晝。台下充滿了與會記者的讚歎和恭維聲。

　　在《良辰》熱銷了整整一個年度後，她的新作《藍色篝火》的推出仿佛成了萬眾期待的事情。只是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是抵觸這親的場面的，每次面對記者，她都會眩暈，大腦中黑壓壓的一片，仿佛一場詛咒，被劇烈的燈光衝擊，不知名的恐懼時刻都會翻滾而來。

　　《藍色篝火》是她這一年中唯一的作品，講述了一名身份卑微的婢女和一位宮廷樂師的故事，在故事片裡，她把自己比喻成婢女，把俊森比喻成高貴的樂師。

　　在這一年的創作時光裡，她仿佛是在精心對待一件藝術品，故事的每一個細節都倍加雕琢，常常在寫完之後推翻，推翻之後再重來，有時會覺得煩燥，緊接著失眠，噩夢不是襲來，但是從來沒有乏味的感覺。這樣反反復複地與它度過三百多個日夜，終於完結。故事有她偏愛的瑰麗的色彩，就像他水仙般的笑容，有攝人心魄的華美。

　　記者們爭先恐後地提問，她機械地回答著，不帶任何情緒。直到有記者提出這樣的問題：「韓小姐，您的《藍色篝火》描寫細膩真實，好像是您在敘述自己的故事，這本書是不是影射您自己的感情經歷？」

　　「所有的作品都會有作者感情在裡面，否則就很難成為好作品。」她微微蹙眉，話鋒有些偏離記者的提問，似乎對這樣敏感的問題避而不答。

　　「您在書中講述了一個婢女和宮廷樂師的感情經歷，是否書中的男方角就是曾經與您有過緋聞的鋼琴王子池俊森？」一個個子不高的記者站起來問。

　　「作品中人物形象是虛構而已，我希望名位能夠從文學的角度來欣賞整本書，而不希望各位這般生硬地對號入座。」韓靜染淡淡地說著，心底猛然升了一種厭惡，她討厭這樣的提問，甚至有些害怕。

　　在這時，在這種黑壓壓的人群中，她總會猛然想起一年前的那次發佈會，那些惡意的諷刺的提問，以及那一雙雙窺私般燃滿欲望的眼。

　　而這樣尖銳的提問仿佛猛然帶起了記者們捕風捉影的興趣，不斷有人站起來提問類似的問題——

　　「早在電影《良辰》發佈會之前，傳池俊森先生無條件支持您，並且為了幫您澄清傳聞身受重傷，您是不是因此對他產生感情？」

　　「韓小姐，對於池俊森先生不幸去世，您有什麼感想？」

　　「請您談一談您的感情經歷。」

　　嘈雜的聲音充斥在耳膜中，無數黑壓壓的話筒頃刻間仿佛變成獸群，洶湧地向她襲來。

　　她的臉猛然變得煞白，沒有人知道她的恐懼，她害怕聽到這樣的字眼，害怕看到人頭攢動的樣子。那鋪天蓋地的紅色仿佛魔咒一樣，緊緊地箍住她脆弱的心臟。

　　一年前，裴沉羽和池英灝將他帶去國外治療，自打那天起她再沒有聽到有關他的任何消息，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點兒也沒有，他是真的離開了嗎，外界已經散佈開關於他去世的消息，而每次有人問她，她就會有一種撕裂般的痛。

　　腦中盡是他被呼吸機罩住的臉，還有身上七零八落的管子，失血的面容那樣單薄，單薄得好像隨時都可能消失掉一樣……

　　耳膜轟然作響，嘈雜的聲音如颶風般痛徹地襲擊著最後一根脆弱的神經，她看不見任何東西，眼神裡空蕩蕩的一團，閃光燈投射進來的光芒一點一點，在頭頂瘋狂繁複地旋轉，一陣刺目的眩暈。

　　「韓小姐……」看到她臉色蒼白、嘴唇失血的樣子，主持人連忙接過話筒，「對不起，請大家針對作品本身提問，否則，韓小姐將不予回答。」

　　「姐，你回來了。」聽到門外鑰匙響起的聲音，小勳放下手中的信連忙迎了出去。

　　「嗯。」韓靜染把手袋遞給小勳，疲憊地笑笑，換上棉質拖鞋，走進屋去。

　　房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檸黃色的燈光溫暖地籠罩著綠色的方格桌布，桌上擺滿了各種可口的食物和水果點心，靜染心裡不由漾起一陣暖流。她不在的這一天，小勳又把一切打理得妥妥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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