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靜夏戀(77)_王曉虹

七七

　　茉莉心裡一陣一陣地慌亂，正猶豫著該不該去找她，卻看到靜染跌跌撞撞地推門進來。

　　靜染的臉色煞白煞白，白得好像不存在，嘴唇咬得發紫，雨水順著髮絲滴滴答答地落下，白色的紗裙被雨水打濕，冰冷地貼在瘦削的身體上。

　　茉莉心裡一陣刺痛，忙上前扶住她。她的手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只劇烈地顫抖著，從來沒有看到過靜染這樣恐慌的樣子，茉莉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眼淚又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靜染——你怎麼了——」她用力握住她發抖的手，驚痛地問她。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什麼都做不好…我害死了他…」她喃喃地說著，好像是在跟茉莉說話，又好像是自言自語，只是聲音卻輕得若即將消失一樣。

　　茉莉的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恐懼，她這是怎麼了，聲音這樣輕，輕得像霧一樣…

　　眼淚嘩嘩地流出，她用力地搖晃著靜染的身體，大聲地喊著：「俊森少爺還活著，他還活著——」

　　聲音好像一道閃電，劃破她茫然的神經，她慌張地反握住茉莉用力握緊她的雙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顫抖地問：

　　「他還活著？」

　　「是啊，還活著，陸管家找來了全市最好了醫生，俊森少爺還活著！」

　　生怕她重新陷入崩潰的境地，她用力地大聲說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韓靜染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意識漸漸地收回來，粘在身體上的白色紗裙滴滴答答地滴下冰冷的雨水，這才感到寒意的襲來，她僵硬地笑了笑，有些試探地低聲問：「他在哪裡…」

　　茉莉怔了怔，只把眼神輕輕一向特護病房的視窗——

　　白色的燈光下，他安靜地躺著，煞白的面容被呼吸機罩去大米，白色的管子七零八落地伸到身體四處，像一個破碎的機器人，他的身後，陸管家身體僵直地坐著，目光直直地看著他，顫抖地握住他蒼白的手指。

　　韓靜染的眼底猛然黯淡下來。

　　那枚六芒星的鑽石折射出淩亂的光輝，恍若針茫尖銳地紮在她的心上，心跳聚然停止，她呆呆地看著他，身子禁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靜染…」茉莉輕輕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迷離的光線晃過視線，韓靜染定了定神，終於吃力地將眼神收回，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緩緩轉身，靜靜地坐在走廊冰冷的長椅上，就在這裡，等他醒來吧…

　　醫院的走廊。

　　整夜整夜，韓靜染僵直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目光莫然地游離。特護病裡透出幽靜的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有種沁骨的寒意。時間慢慢地流走，形形色色的病人穿梭身旁。透過醫院潔淨的玻璃窗，霏霏細雨輕輕飄落進來，青色的走廊裡水跡斑駁。

　　她空洞地望著心電監控儀上走出的高低起伏的波線，身體一直微微發抖。

　　茉莉慢慢地走過來，心疼地把一方毛毯披在她肩上，輕輕地摩挲著好凍得發白的手，韓靜染怔怔地回頭，看到了茉莉關切的眼神，不由得眼眶微酸。

　　「你看我帶來了什麼？」茉莉從身後變出了只大的方便袋，嘴角勾起一抹牽強的笑意，像是想要緩和這種憂傷的情緒，「有你最愛吃的紅豆奶香包，是從便利店買的呢，快嘗嘗看。」

　　冒著水汽的白色方便袋裡，一個粉紅色的餐盒被拿出來，裡面整整齊齊地排著六隻熱氣騰騰的紅豆包。

　　「你看你，冷成這個樣子，吃點東西會好些。」茉莉用小筷子夾起一隻，享受似的聞了聞，「聞起來很香的哦。」

　　「我去找過沉羽了。」她沒有接過茉莉手中的食物，想了想，決定還是把去找沉羽的事情告訴茉莉。

　　「什麼？」茉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腦筋一時失靈，「你是說，俊森少爺病得這麼重，可是你不在他身邊等他醒來，而是去……找沉羽少爺？」

　　「嗯。」她的臉上劃過一抹苦笑，「我以為如果沉羽肯救俊森，那他就一定能活下來。」

　　茉莉倒抽了一口冷氣，像是突然想明白什麼似的，驚聲說：「對了，沉羽少爺是神醫世家！這樣說起來，俊森少爺有救了！」

　　「可是沉羽不肯救他……」

　　「為什麼？」茉莉驚栗地問。

　　「因為他知道了五年前的事情……」她努力克制住宅區痛苦的情緒，僵硬地擠出一抹微笑。

　　「五年前……」茉莉細細回味著她的話，心裡一陣淒冷，五年前，俊森少爺和靜染是多麼讓人豔羨的一對情侶，按照沉羽少爺倨傲且不可一世的性格，知道這件事的確會讓他震怒，不過也不至於在生命這樣大的事情上開玩笑，「可是，你只要告訴他，你現在喜歡的人是他就好了。」茉莉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韓靜染胸口一堵。是啊，只要告訴他，她現在喜歡的人是他，而不是俊森，他就不會那樣絕情地走掉，他之所以盛怒的原因無非是因為過於在乎她而已。。……

　　可是，在那一刻，她卻猶豫了。在她看到俊森像王子那樣突然出現在發佈會現場的那一刻，當他的胸口猛然染上鮮紅的那一刻，當他氣若遊絲地告訴她五年前的真相，當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手術室裡的那一刻……她卻突然猶豫了……

　　她真正喜歡的人，真的是沉羽，而不是俊森嗎？可是那一刻，她為什麼會那麼痛，痛得幾乎不是自己……紫色的風刺進冰冷的皮膚，長髮糾結，腦袋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痛得什麼都不敢去想，什麼都不願去想，她用力地搖著頭，嘴唇蒼白而顫抖，不敢去碰觸以前的事情，仿佛每一次的碰觸都會讓自己加倍地痛苦。

　　「你是愛俊森少爺的，對吧？」茉莉輕輕地說。

　　「……」韓靜染仰起臉，吃驚地看著茉莉，仿佛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你沒有告訴沉羽少爺，是因為你不願對他說謊，在我的印象裡，韓靜染應該是那種一些輩子只會真正愛一個男人的人，你喜歡沉羽少爺，可喜歡不是愛啊。」茉莉把目光輕輕移向遠處微弱的燈火，「你自己從來不知道，可是我總能感覺到，你看俊森少爺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的顫抖，都告訴我，在你的記憶裡，從來都沒有把俊森少爺抹去……」茉莉的語氣淡淡的，遠處的燈光細細地映進她篤定的眸子……。

　　韓靜染突然變得沉默，不再說話，也不再顫抖，她靜靜地看著茉莉薄薄的嘴唇，聽著茉莉輕聲地向她強調——

　　韓靜染愛的人，是池俊森！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