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50)_碧珊_學達書庫

五〇

　　我們這對祖孫這麼沒大沒小，大家早已經習慣了，展嬸看著笑眯眯的，只有展翔帶過來的那妞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我故意霸佔著奶奶東拉西扯的，逗的她合不攏嘴，徹底忘了親孫子還帶一妞在旁邊侯著呢。

　　展奶奶不喜歡外面的菜，所以擺的是「家宴」，我媽卸下一身『希拉蕊』的裝備和展嬸去廚房裡忙，我守著展翔就長氣也跑進廚房，那個叫連珊的真叫一乖巧，明明什麼都不會還屁顛屁顛的跟著我進來了，展翔這個沒出息的看見連珊進來了，一趟一趟往廚房裡跑，我爸和展叔陪著老太太在客廳裡嘮閒篇。

　　吃飯的時候展翔終於逮著機會把連珊介紹了一下，原來展叔是她爸的一大客戶，我敢肯定是生死存亡都得聽展叔一句話的那種。順便白了展翔一眼，心想，丫就是一瘸子、聾子估計她都得跟你。展奶奶看我拿眼神直瞪她，立馬從紅樓夢裡的「老祖宗」換了一副佘太君的架勢，不苟言笑的點點頭，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立場鮮明的投奔我這一國。

　　我趕緊夾了很多菜來慰勞這個親密的盟友。展翔那孫子最可氣，看見我這行情，故意低聲細語的讓連珊多吃點，還時不時的跟她耳語，扭捏造作的讓我吐血，真他媽懷疑，丫這麼些年流連花叢的功夫都白練了，這級別的狐狸精都能給灌迷糊了？真給我丟人！

　　吃完晚飯我們陪著展奶奶玩紙牌，是那種類似麻將「東南西北」被「白金千」代替的骨灰級娛樂工具。姓連的妞上趕著給我說拜年的話，這麼長時間觀察下來覺得這妞還不象想像中那麼蛇蠍，其實我主要是生展翔的氣，連帶著拿她當炮灰。

　　我去準備飲料的時候，連珊跟過來了，跟受氣小媳婦似的幫我準備杯子。她低著頭，一邊擦杯子一邊唯唯喏喏的跟我道歉：珊姐，其實上次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是你，你也知道展翔他……娛樂圈裡有很多女的倒追他，而且還有很多Fans。

　　我這人天生泛賤，誰要敢跟這玩橫的就死定了，可遇上這種服軟的特沒脾氣，也不管她是不是裝的，剛想開金口赦了她，她又說，姐，你也知道，我和他下個月就要辦事兒了，所以難免有點矯情。

　　我一聽糊塗了，問她，你們什麼事兒啊？她也特驚訝的抬頭看著我，有點結巴的說，婚……婚事啊。我一聽撲哧就樂了，我說妹妹，不是我故意打擊你，丫又跟你怎麼海誓山盟的了？婚事？你和展翔？下個月？這不跟說笑話似的？他今天才二十四歲，又是一當紅的偶像，而且要真是想結婚，以展家在北京的人脈關係，一個月準備怎麼也太趕了點吧？他可能確實是喜歡你，但要說結婚……妹妹你自個想想吧。

　　那小丫頭激動的臉都紅了，語調有點發顫，珊姐！絕對沒錯！我們是相親認識的。他前兒已經正式和我父母提了，我不今兒也見展叔、展嬸來了嗎？聲音不高，但是特堅定，像是給自己打氣。

　　我一聽這，直罵展翔，就算玩也不能這麼出格啊！丫這回鬧大了，連對方父母都見了，看他這次怎麼收場！那小丫頭都快哭了，我趕緊往回找話，啊！這樣啊！可能我最近跟他鬧了點兒矛盾，還不知道呢！

　　再回樓上，連珊一直靠在展翔的身邊，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問。我快拿眼睛把展翔淩遲剮了。展奶奶看出我和展翔一直這麼劍拔弩張的，故意找了個藉口讓我們出去買東西，想把我們倆支到一處，私下解決個人恩怨。

　　下了樓，他還跟一木頭似的，來到門口的小院落裡，我實在忍不住了，直拿腳踢展翔，說，展翔，昨兒那事兒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少給我裝聾作啞的！還有你又怎麼招惹那姓連的妞來著？丫說下個月要嫁給你！你這個禍害！我再也不管你了！

　　撇下他剛要走，忽然被他從身後勒住了肩頭，我掙脫了一下就不敢動了，因為他埋在我肩頭的臉上落下濕熱的液體，滲進我的脖子，滾燙滾燙的。從小學畢業我再也沒見他哭過，這麼多年，是第一次。

　　他抱的我很緊，可我不怕，這個擁抱不象昨天那個失控的夜晚，很悲傷很難過的顫抖著，好象想從我身體裡抽走一些賴以支撐的生命。很久以後，他伏在我肩頭喃喃的說，珊珊，奶奶病了。

　　我掰開他的手，回身抓牢他，看清楚他憂傷的臉上佈滿淚痕。奶奶病了？什麼病？怎麼就病了？你給我說清楚！他拉著我走到車庫，把『大切』開上主路。我一直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的答案，不敢再問。因為我怕會是我想的那個……不會！展奶奶性格這麼開朗！一定不會！

　　「奶奶是cancer……」展翔把車停在路邊，默默的說，像是展奶奶輕聲低喃的哄我入睡。然後他抬起手遮住眼睛，仰靠在椅背上「前些天二叔打過來的電話，已經進入晚期，手術成功也就還有一兩年的時間……奶奶還不知道，爸媽和叔叔都瞞著她說是普通的纖維瘤，過兩天還要騙著她去協和複診。」

　　我冰冷的手扶著展翔的胳膊，哭的泣不成聲，把車裡的音樂開到最大，我聽到了他嗚咽的哭聲。生命隕落原來真的這麼可怕，以前聽說的那些藐視生命的話全他媽都是假的，那些寫東西的人根本沒有親身經歷過，當有一天你突然被告知，身邊最親近人的生命只能以秒來計算的時候，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空渺，是一種永遠不想再碰觸的恐慌。

　　想起小時侯展奶奶哄著我們玩遊戲，給我們講故事、做點心，偶爾也會跟我們使性子……這一切，好象就是昨天剛發生的。喜動不喜靜的奶奶，總是那麼開開心心，忙忙碌碌，臉上永遠掛著頑童似的豐富表情。

　　「如果……如果情況最壞……下個月底，已經聯繫好美國那邊過去做手術。」展翔的手臂順著我的肩膀攀過來摟住我，我們就這麼相互支撐著，擁抱著，哭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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