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逆光 >
十九


  手機裡的聲音還沒完,薛瞳已經把它摔到了地上,葉子一腳就把茶几踢翻了,幾個早就"監視"我們的服務生要過來,葉子把手裡的水劈頭蓋臉的就潑過去了,她說,你們給我告訴李英傑,這小北京還沒人敢這麼欺負我這姐們兒!我他媽豁出去了!不信弄不死他!薛瞳忽然站起來了,她看了我們一眼說,跟我走!沒有淚,那神情讓人毛骨悚然。

  回到葉子的住處,薛瞳就跟沒事人一樣的吃飯、看書、玩電腦。她越"正常"我和葉子越害怕。第二天那場子就讓城管給封了,我知道是葉子找人辦的。我跟薛瞳說,別憋著,心裡頭難受就發洩出來,哪怕你打我們一頓,也比讓我們看著你受罪強!

  薛瞳說,她也想,特想嚎一頓,在地上打著滾的哭!可是不行,她試過,沒有眼淚,總覺得空空的哭不出來。葉子一拍桌子就往外走,我趕緊追出去了,她說,我他媽就趕盡殺絕了,把他所有的窩都掏了,不信這龜孫子還縮的下去!

  我一把拉住她說,不行!事兒鬧大了恐怕家裡會知道,而且他們是地痞渣子,一幫狗急跳牆的主兒,逼急了說不定對薛瞳做出點兒什麼來。薛瞳受不住了!我們眼下是趕緊去浙江,把"事兒"辦了!這節骨眼上就讓他龜孫子多活兩天!

  那年杭州的冬天特別長,醫院的消毒水味陰寒刺鼻,我和葉子靠在手術室外的牆壁上,流淚不止。葉子說,從來沒想到自個兒這麼膽小,薛瞳進去後就一直哆嗦,眼淚就他媽跟自來水一樣。我抱緊她也抱緊自己,薛瞳一定能平安出來,一定能!

  薛瞳出來時臉色灰白的像死人,剪短的頭髮服帖的垂在耳邊,三個自以為能撐事兒的女生在醫院裡抱頭痛哭。整個寒假都伴隨著薛瞳的眼淚,徹底的清洗了這半年來的歡笑和陰鬱。

  我和葉子親眼看著薛瞳徹徹底底的"死去",卻無能為力。那種滋味,用葉子的話說,比一刀刀剮了我都疼。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愛情的脆弱。雖然親眼見證卻不能理解。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有些事情不親身經歷永遠不會明白。

  再回北京,已經是二月中旬。展翔和羅昊跟蚊子似的盯著我,我和葉子心照不宣的從不提起李英傑這個王八蛋,就當他從來沒出現過,這樣對薛瞳最好。

  有一天,葉子給我打電話,上來就問我身邊有沒有人。我說沒有,她特嚴肅的問,是不是我找人把李英傑那畜生給辦了?

  我一聽不對勁,直問怎麼回事兒?葉子說前天找人掃聽掃聽了那孫子,說是打架讓人判了,兩年。真他媽是報應!老天爺長眼!我說,不可能!打架判不了那孫子,他們整天進出局子應該也認識幾個人。

  葉子說,她也問了,說是惹了不該惹的人,讓對方咬死了!開始還以為我找人辦的,不是最好!還千叮嚀萬囑咐,這事兒別讓薛瞳知道,怕她還惦記著那個小王八蛋,再找人給撈出來!

  我應了一聲切了電話,拿起梳粧檯上的相框,把自個兒扔進大床裡,反復的看。照片中的薛瞳笑得最好看,明朗光線下陽光般的笑容,我知道,以後再也不會有了。單純而無憂的薛瞳"死"在了那架冰冷的手術臺上。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李英傑的消息。然後就和葉子、薛瞳一起,徹底的把他趕出回憶的世界。這件事後,我和葉子都以為我們已經成長,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再矯情的詞也不過如此。沒想到,一切只是開始。

  從318雅間出來,思緒還留在剛才的房間裡。想著李英傑一邊兒苦笑一邊說的話。出門前我跟他說,你的話,我一個字兒都不信,吆五喝六的還真把自個兒當"大哥"了?你要真為薛瞳好就當這輩子從來不認識她,帶著你的"兄弟"給我滾遠點!他說,這條道上沒兄弟只有利益。

  其實我說了謊,他的話我至少相信兩點,一是他說半年前見過薛瞳,薛瞳沒打他也沒罵他。只是挺淡然的說,當時年紀太小了,不懂事,自己都不懂怎麼就看上你了?到現在只剩下後悔了。二是他說,這麼多年來還記掛著薛瞳。

  不知不覺我眼睛又紅了,遠遠的看見展翔和羅昊在走廊一側等我。怎麼問我都沒反應,展翔真急了,差點把我釘在牆上。他說,你到底和他怎麼了?給我聽清楚了!這不是他媽過家家!李英傑也不是以前的那小混混!他在道上出了名的手黑,手底下有正經的註冊公司、酒吧、KTV!身邊人帶著噴子(噴子是一種自製的火藥槍,可以發射鐵砂,威力很大。但是裝一次火藥只能發射一次。)!是他媽真正的黑社會!

  他掐得虎口都白了,可我感覺不到疼。我說,你丫是不是拍戲拍多了?一個小混混能這麼風光,還有固定資產?真他媽該天打雷劈。羅昊扣住展翔的腕子,把我放下來。他問,到底是葉子的事兒還是薛瞳的事兒?

  我一聽就跟乍了毛的貓一樣,回手就一巴掌。說什麼呢?再胡說我饒不了你。巴掌清脆的甩在羅昊臉上,我愣了,我從來沒打過他,從來沒有。羅昊定定的看著我,他說:"我從來沒見過你為自己的事兒這麼瘋過,一次都沒有,包括堵上我和於倩。"

  看著羅昊臉上的紅印,我又哭了,不知道是心疼他的臉還是因為剛才的話。抱著展翔把眼淚全擦他襯衣上。

  平靜了一會,我說,我去洗手間擦把臉。這事兒真過去了,我沒惹著李英傑,你們放心,我跟你們保證以後跟他半點瓜葛都不會有!回去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成嗎?算我求你們了!直到兩人點頭,我才離開。從小到大他們只要答應過我的事情,從沒有失信過。

  用水沖了沖浮腫的眼睛,我抬頭看進梳妝鏡裡,心想幸虧沒化妝,不然這臉還不跟調色盤似的?酷似薛瞳的面孔,蒼白的跟女鬼似的出現在我身後。我抽身要走,被叫做"欣姐"的女的把我攔住了。問我,"她"長的什麼樣子?我指著鏡子告訴她,這就是"她"的臉。

  走出洗手間,我知道自己挺殘忍的,告訴一個女的說她只是替身,一個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相提並論的女人的替身,她和薛瞳太像又差距太遠。

  我又想起薛瞳,想起她跟李英傑說後悔了。心裡感覺很塌實,只有真正一點兒餘情都不留才說的出"後悔"兩字。這兩個字抹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痛苦、悲傷、歡笑、幸福,比"恨"殘忍多了。

  羅昊掏出面巾紙給我擦乾額頭上的水珠,抬眼看他握著半濕的紙巾,袖扣剛剛被我扯掉一顆。想起以前大運會排練節目,羅昊就跟二十四孝老公一樣天天等著接我回家。他車上總有用不完的紙巾和飲料,有一次累的我在車上睡著了,他就開車圍著我們家那片兒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我自己醒了。他才笑著說,看我睡的太沉了,捨不得叫醒我。我想我這輩子都說不出"後悔"兩字。

  我們回去的時候,薛瞳剛到。葉子一個勁的給我使眼色,我看見薛瞳旁邊坐著一個男的,帶副無框眼鏡,斯斯文文,臉上總有不自覺的微笑,很商業的笑容。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