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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著香味兒,才覺得餓的不行了,我就跟一狼似的,三口兩口就解決戰鬥。展翔一直在那兒笑。他說,以後誰娶了你就賺了,一碗掛麵香成你這樣,真好養活。看我叼著筷子,舉著空碗,眼巴巴地看著他,他死活不從,說我剛鬧胃疼,不能吃太多。我說,餓你十個小時試試,包准看見吃的還不如我呢!說完才想起來,問他,你不會也在那兒死守半天什麼都沒吃吧?

  他笑了,特好看。好像也剛想起來似的,回廚房又給自個兒盛了一碗,看著他狼吞虎嚥,就想起我們小時侯第一次吃路邊攤,幾串辣豆皮比家裡的山珍海味都好吃。最主要是心境,心境不同了味道就不同。

  我把鞋甩了,往沙發上一橫,跟他說,我剛給家打一電話,說跟你和薛瞳打牌呢,今兒晚上窩這兒了。展翔一口沒咽進去嗆的直咳嗽,我說,靠,不就蹭你頓飯嗎?瞧把你嚇的。其實要換別的男人,就算是羅昊我也不會這麼說。可展翔不一樣,我們連一張床都睡過,大概是在幼稚園的時候,早晨起來才發現我把他欺負到地上了。

  指揮著他替我找了雙軟料的拖鞋,又把那張最大的床收拾乾淨,儼然一副使喚奴隸的架勢。氣的他直嚷嚷怎麼就引狼入室了。好不容易折騰清了,我倆反倒精神了,回到客廳,他把空調定到二十四度,給我泡了杯茶,自己開了聽啤酒,開始扯閒篇。

  他說,珊珊,你在加拿大這兩年都怎麼過的?就他這句話,我眼淚差點掉出來,怎麼過的?我還沒覺得過呢,兩年的時間就這麼沒了。

  為了沖淡這種矯情的痛楚,我特別賣力的跟他講在加拿大的生活:火紅的楓樹和碧綠的草坪,各種樣式的房屋,公園裡的野生小動物,不輸北京的漂亮夜景,落滿枯葉的鄉間小徑,夏天海邊各色的遊艇,岸邊躺在靠椅上熙攘的人群,冬天突如其來的暴雪和凍了冰淩的海灘,假期的時候四處搭車遊覽,和不同種族的夥伴一路走一路唱的歌……講著講著,忽然間沒聲了。我從來沒想過,兩年的時間在我生命裡留下了這麼多,刻下的痕跡狠狠的把現在的我和之前的我分割的那麼清晰。

  我的眼淚就跟珠子似的,止不住的往外掉,展翔一反常態的沒哄我也沒勸我,他說,其實這個社會,每一天每一件事都在遵循著自己的軌跡。一刻不停的運做,全都不會停下來,越想留住就會失去的越快。就像流沙,你想握緊每一顆沙礫,卻被尖銳的痛壓抑窒息,等這種失落的痛楚麻木了,也就成長了。

  如果可以選擇,誰都願意不明不白的快樂活著。可是既然醒了,我們就不能再裝睡了。朋友能在一起這麼多年,不容易,真的,特別不容易。

  這一晚,我們聊了很多,記憶中那個整天嬉皮笑臉,誇自己是九頭身帥哥的展翔已經逐漸模糊。我們聊起了薛瞳、葉子、羅昊、卓凱……我一直以為,只要回頭就能看見那個只屬於我們的世界,當真的回頭,才發現原來離開的不只是我,每個人都不在了,走得好遠。

  他說,以前我們就是命太好了,沒有責任,沒有負擔。活在自以為的煩惱和困擾裡,以為我們的世界就是一切,天塌下來和身邊的朋友一起頂著。很多人當成長到我們這個年紀不管是順從還是被迫,已經被環境改變。我們卻還能豪氣干雲的喧囂著改變命運,拍打著翅膀選擇自以為的天空,其實我們飛了一樣是順從了命運,只是好久以後才會明白。

  我告訴他,卓凱怎麼成為我們學院最年輕的助教,怎麼在一個雪天的party上紅著臉請我跳舞,被我拒絕後陰鬱憂傷的眼睛,一年半的時間,什麼都不再說,只是一直陪著我,一直陪著。

  "你肯定又穿著白裙子,披著長頭髮,欺騙加拿大小青年的感情了……最後,你怎麼就'從'了,當年'耗子'那麼難才追到手。"畢竟傷感與我們的性格不和,展翔喝了口啤酒又開始"原形畢露"。只是那雙眼睛,有一種琢磨不透的哀傷。

  我說,去你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怎麼就"從"了?可能是心態老了吧,再加上那邊人生地不熟的。

  "說重點說重點,別避重就輕,逃避黨組織的追究啊!"他拿根筷子直敲碗邊兒,逗的我也笑了。

  我也就沒瞞著,把去年冬天的事兒如實的招了。碰巧,也是耶誕節。往年大雪都在二月前後才光臨哈利法克斯,就去年例外,十二月二十二號就開始下,二十三號一天沒停,外面的雪已經一米厚了,我坐在小別墅的二層看著雪已經沒過了一層的落地窗。說實在的,心裡有點兒慌,畢竟不是在學校宿舍,就算出事也是我一個人。

  忽然間有人按門鈴,這三更半夜的,又是暴雪,誰不挨家守著啊,我當時就嚇凶了。直到那個傻瓜在門口喊:"yolanda(我的英文名)?你在嗎?"風雪的咆吼把他的喊聲扯的支離破碎。

  我開開門,看見一"雪人"站在門口,手裡握著一個籃子。頭髮、衣服、鞋子、甚至眼睫毛上全是雪,我讓他進來,他不動,說一身都是雪,進去就弄髒了。把那個籃子遞給我,說是看到我沒事就放心了,這是點兒吃的,因為冬天暴雪之後肯定是封路,先存著點沒錯。然後,他說要回去了。我知道,這種雪天只能"匍匐"前進,就算他家住在同一條街上,相距三四百米,可在雪堆裡爬這麼長時間不是件容易事兒。

  自從羅昊那事兒以後,我一直半死不活的耗著,尤其是在感情方面,覺得這輩子不可能再對任何男生有感覺了,可那天,看見他在暴雪裡爬了幾百米,就為了確認我沒事,還給我送一籃子吃的,突然眼眶發酸,轉身就把他抱住了,籃子裡的土豆撒了一地。

  "然後你就'從'了?"展翔低頭喝酒,卻發現罐空了。

  "你就不能說點兒清純的?張嘴閉嘴這麼齷齪。"我沒承認也沒否認。

  "到底有沒有?"語調低低的,特招人疼,我忽然覺得今天的展翔好像不太對勁,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我不熟悉的痛楚。

  看我拿白眼珠翻他,展翔也察覺自己的語氣有問題。起身去拿啤酒,回來的時候又重回'八婆'本色,一個勁追問:"怎麼樣?怎麼樣?跟你弟弟我招了吧!在國外待兩年真是出息了!做好防禦措施沒?"

  看著我咬牙瞪眼,他忽然笑了,一句話差點堵死我,他說,看你這架勢就知道還是一小純。耗子七年抗戰不果,我也不擔心那加拿大小青年能占你什麼便宜了。你不欺負人家,就是燒高香了,是不是跟對付耗子似的,給他也拴一狗鏈兒啊?

  我說,你就不能不給我提羅昊?你當是好事呢?他說的"狗鏈"是我送給羅昊的五周年紀念,鉑金的一對戒指。羅昊用鏈子串著一直帶在身上,我們約定十周年的時候結婚,就用這對戒指,雖然不夠華麗但是見證了這麼多年的經歷。從十五歲的青蔥歲月一路走來,並肩攜手的愛情撒落一地,被過往的車輛行人攆進泥土裡,連個屍體的痕跡都看不見了。明年就是第十個年頭,我們的感情維持不到再用這對戒指。

  看我要急,展翔趕緊轉話題,得,我不說,我不說,那咱說說我這麼大個姐怎麼就讓一籃子土豆拿下了?那哥們挺有看頭吧?聽你描述的跟一王子似的,只要不是非洲的,你弟弟我都能接受!

  你怎麼就知道看表像啊?就不能往深層次上轉轉?他一聽更來勁了,說深層次不是不行,那也得建立在牢固的表像基礎上不是?我這不緊跟著"黨"走嗎?這麼多年了,你和薛瞳、葉子哪一個不是先抓表像?哥兒幾個這麼多年,我們容易嗎我們,打個架都提心吊膽的,萬一哪天破個相,還不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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