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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那個男人早就知道了吧,他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性愛對象只能是那個人,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過程?他一定是知道的。他等待過嗎?他一定是等待過的。

  這一切知秀不是不明白,但男人離開後,她仿佛獨自一個人承受著巨大的罪罰,整整一個星期高燒不退,覺也不能睡,飯也不能吃。男人不會回來了,儘管他把心的一部分,把他溫柔的愛分了一些給知秀,但這跟他們兩個人牢不可破的城堡是無法比擬的。那個地方是熔爐,是滾燙的坩堝,是每天晚上戴著手套發出頻繁的砰砰聲的雄性的空間,自己根本沒有力量侵入那裡,沒有力量摧毀那裡,這一點知秀很清楚。

  噁心嗎?不,不噁心。恐懼嗎?不,不恐懼。只是覺得自己成了一條狹窄的通道,似乎那些本來散落在世界各處的痛苦全部湧進自己身體裡,自己必須一刻不停地舉著紅旗、綠旗用手勢指揮它們通過,必須為沒有方向的指出方向,必須忍著痛苦守望痛苦離去。不過,所有這些感覺總有一天會全部離開吧?

  真的會嗎?

  胸膛裡不得不藏著這樣一顆心,怎能叫人不悲傷?

  知秀足不出戶,整天待在空蕩蕩仿佛自己也不存在的家裡。為什麼會這樣?那個男人愛著別的女人,不,別的男人,我為什麼會愛他這麼深呢?

  她想起非洲坦桑尼亞的塞倫蓋提平原,在平原西北的森林裡,有一種俗稱「斷腸草」的植物,長著像冬青樹一樣的圓葉子,薄薄的,綠色的葉面上佈滿細細的茸毛,主要生長在刺樹叢裡,僅靠空氣中少量的水和微弱的陽光生存,就像是把自己囚禁在刺樹銅牆鐵壁的圍欄裡一樣,但同時可以得到保護,免遭動物吞食。

  斷腸草一旦被猴子之類的動物觸摸過,就一天天地枯萎,最終死去,頂多能堅持兩三個月。20世紀初,歐洲的一個植物學家開始研究斷腸草,之後長達10多年的時間裡,他一直研究這種有著極度的敏感和極度的潔癖的植物,一次次地失敗,斷腸草也一批批地死去了。

  植物學家最後終於發現了把這種患有自閉症的植物帶到陽光下和帶回家裡卻不殺死它們的方法:一旦觸摸了斷腸草,同一個人就必須每天去撫摸它,用飽含愛情的心,用對待心上人的心。

  那位植物學家發表的關於斷腸草的論文在學術界引起很大爭議,很多人批評他的見解,認為那種植物不過是喜陰植物科的變種而已,而他堅持認為這是「具有人的靈魂的植物」。後來,他在塞倫蓋提平原盡頭的森林裡造了一座木屋,在家裡種植斷腸草,獨身一人直至終老。

  知秀想,自己是否就是一株斷腸草呢?

  「對不起!我本不該那麼做的,要是我幫上你的忙就好了。沒想到,我們只是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你也會那樣喜歡我……愛上我。我也很痛苦,但你一定會忘記我的,也許不久以後我們在路上擦肩而過,你根本認不出我是誰呢。一定能忍過去的,等時間佔領你我,踩著我們的心走過去,到那時,心會像雨後的土地一樣變得更加結實的。」

  有一天,男人聽說知秀萬念俱灰把自己關在家裡,於是打來電話,說了這些話,從他的聲音能聽出他低垂著頭。

  知秀一直默默地聽著,最後幽幽地說:

  「你知道有種植物叫斷腸草嗎?」

  「不知道。」

  「我想也是,要是你知道,就不會說這些話了。」

  「……」

  掛電話之前知秀說:

  「好好過吧,別再戴拳擊手套了!」

  第十二節 紅色手機

  知秀開著車從統一路出發,往汶山方向走了一程後拐進了75號岔道,眼前出現一片培育草本花卉的矮塑膠暖棚,這裡就是江北最大的花卉市場——舊把撥花卉市場。知秀從自己熟悉的花農那裡買了幾種宿根類的花。

  5月29日,上午11點24分。

  她買的花是要栽到安國洞一座平房庭院的小花壇裡去的,顧客是一對老夫婦,是住在盆堂洞的一位15歲少女找到了知秀的網站,請她到爺爺奶奶家裡種花的。老夫婦已經七八十歲高齡了,知秀便推薦了能抵抗冬季嚴寒且不必精心打理就能開出絢麗花朵的宿根類草本花。

  只要在老人的院子裡種上這些玉簪花、石竹、鐵炮百合、紫菀、鳶尾、綿馬貫眾、蓍草、香福祿考和菊花,從春到秋,老人就會時時與鮮花相伴。

  知秀把買的花放在卸掉了後排座椅的車上。

  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一位顧客從上個月初就請她幫忙找金錢草,明天是最後期限,還得去植物醫院取顧客一周前托她治療的南洋杉,然後送到清潭洞某設計公司的社長接待室。

  知秀開車沿著地鐵3號線駛往地軸站方向,那裡有一個賣觀賞樹的市場。最近到處都找不到金錢草,其他地被植物,比如金線吊芙蓉、麥門冬、垂盆草、大金髮蘚等,只要轉三四個地方一般就能找到,偏偏屬於報春花科的金錢草蹤影全無。

  知秀往河南花卉市場和松坡城南花卉市場打了好幾次電話,還親自開車去過果川南漢城花卉集散中心、盤浦隧道花卉市場、南大門和良才洞的花卉市場,但怎麼也找不到金錢草。

  金錢草耐寒能力極強,能夠輕鬆度過嚴冬,春天一到,就用絢爛的黃色花朵裝飾地面。它們一定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卻一齊藏了起來,仿佛事先約好了似的。要想滿足顧客的要求,恐怕只能去別的城市找了,先去大田的上大洞花卉集散中心,那裡沒有的話就去大邱的不老洞花卉市場,再沒有就去光州的北光州花卉集散市場,仍然沒有就只有去釜山的中央自由花卉市場了,但知秀壓根兒沒時間去。

  還是先跟顧客說明一下情況吧,那個40多歲的家庭主婦也許會生氣,覺得金錢草又沒有絕種,之所以找不到是因為知秀懶惰沒有責任心的緣故。這些想法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有從事過這方面工作的人才會理解,類似情況確實時有發生,有時候甚至連車前草和石竹那麼常見的花都會突然從這個城市消失,遍尋不見。那些花店之間雖然並沒有什麼秘密協定,但看上去卻像商量好了似的,一旦某種花草缺貨,想要找到它就會比尋找鑽石還難。

  大概3年前的秋天,槭葉草一下子從花市上消失了,知秀後來才知道個中內情——並不是有人囤積居奇,而是槭葉草的供應商因為個人原因離開了這個圈子。當時她為了找到槭葉草,直接開車去了江原道,從河趙台向左行駛約30分鐘後,眼前出現一條蜿蜒曲折的溪流,放眼望去,在露出水面的岩石上和山麓的岩壁上,到處都長滿槭葉草,那種植物的數量在那裡恐怕僅次於空氣和水。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只是看你能拿出多少時間走多遠的路,這是關鍵。

  知秀在新寺洞世界圖書中心附近右拐彎,把車停在專業植物治療中心——「植物醫院」的前面。那裡的院長是位年近七旬的老人,面容像漫畫書裡的木偶匹諾曹的老爸爸一樣慈祥。

  院長不在醫院裡,有一位植物造景專業畢業的30出頭的醫師坐班。

  「我來取南洋杉。」

  「哦,在那兒。」

  搬到醫院裡來的時候,花的葉子像染了黃疸一樣,根、莖和葉子全變黃了,看上去蔫蔫的,而現在它已經找回了自己的顏色和生機。

  「問題出在哪裡?是水的問題嗎?」

  「對,根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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