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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男人說的大多是付給他5000塊後竭力想讓那筆錢物有所值的人的故事。那些人想威風凜凜地把他打倒,想把自己的煩惱和存在的壓力無情地傾瀉到他身上,讓他流著血的臉貼到大理石地面上。

  他嘻嘻哈哈地告訴知秀自己白天被擊倒了6次。

  知秀突然想起韓國拳壇上那些名人——洪秀煥,曾被巴拿馬拳擊手卡拉斯基亞擊倒4次,依然頑強地站起來,終於把號稱天下無敵的那傢伙打倒在墊子上,創造了拳壇神話;悲劇拳擊英雄金德九,咬牙忍受人體極限,在不計其數的拳打腳踢之下還向著對方猛衝,最終死於腦出血,跟他對敵的是戴著拳擊手套殺人的鐵拳雷·曼西尼。

  但他們都有目標——或是冠軍腰帶,或是名揚天下,或是腰纏萬貫,而眼前的這個男人,他這麼被動地挨打,到底想得到什麼呢?知秀百思不得其解。在現實生活中,即使不能有來必有往,挨了三下也總是有機會打回一下的;即使是在如同不入流的小規模聯賽一樣的日常生活中,只要本人時刻瞪大眼睛,總有機會讓一流的傢伙也嘗嘗突如其來的拳頭的滋味,甚至有可能痛快地打倒對手,將其淘汰出局,儘管這種情況很少見。眼前這個男人年近而立,為什麼放棄所有的前途和希望,把自己變成別人練拳的沙袋呢?

  分明不是為了幾萬韓幣的收入。

  「沒有別的『菜單』嗎?」

  「嗯?」

  「我是問沒有別的節目嗎?光說這些事,感覺像是在喝血呢!」

  知秀做出生氣的樣子,冷冷地瞪著他。

  這個男人真的對自己沒有非分之想嗎?住在一個屋簷下一年多了,他一次也沒靠近過自己。知秀知道,自己並不是沒有魅力的,別人都說她像葛洛莉婭①一樣成熟美麗。

  知秀低下頭,輕輕咳嗽了一聲。她想抱抱他,想把他的頭和胸膛靠在自己膝蓋上,看進他的眸子裡去。奇怪吧?居然有這樣的人,在同一所房子裡朝夕生活了一年多卻沒有真正跟他相遇過,沒有真正跟他對視過。

  是因為我太自我封閉了吧?的確,如果自己不肯走出去,怎麼可能看到五顏六色的世界和各種可能性呢?知秀的眼睛裡慢慢泛起水氣,她臉上的微笑也失去了溫度。她用手指摸著空杯子邊緣,靜默了許久。空杯子裡充滿了饑渴感,似乎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磨成粉末的沙子。心裡感覺十分憋悶,想喝他身體裡的水。知秀猶豫了很久,決定主動出擊。

  「我……不漂亮嗎?」

  「漂亮。」

  「想要我嗎?」

  「……」

  「幫我脫衣服好嗎?」

  他毫不猶豫地站起身,走到緩緩站起來的知秀背後,替她拉下連衣裙的拉鍊,解開乳罩的搭扣。

  一絲不掛亭亭玉立的知秀剛要向床邊挪動腳步,他卻坐到地上用手掌拍了拍地面:

  「躺下!」

  「?」

  「我不希望事情發展到上床那一步。」

  「!」

  他真的要像他所宣佈的那樣不要性愛嗎?難道,在這樣的情況下!真的可能嗎?

  知秀仰面躺在他的面前,白淨的身體一覽無遺,細胞似乎在白熾燈下啪啪作響,鳴著禮炮。他低頭看著知秀的裸體,溫潤的光澤、花、曲線和直線、立體、色彩,這些全部堆在他的眼前,令他感到眩暈。

  知秀閉上了眼睛,現在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卻恍如夢中。緊閉的眼皮下一片黑暗,視網膜被白熾燈重擊後留下的白點在黑暗中一閃一閃,那是不曾對任何人展露的心的沉積物。

  男人伸出手放在知秀的頭髮上。

  知秀心中刹那間電閃雷鳴,她的頭蓋骨裡似乎傳來他挨拳擊時砰砰的聲音,頭感到一陣鈍痛,精神恍惚,但撫摸著她的頭髮的手指平和而寧靜:「只管感受吧!我感受你身體的曲線、起伏和柔滑,你感受我的感受。」

  藏在頭髮裡的槐樹葉子掉了出來,微溫的風聲落在知秀的耳廓上。

  他的手掌乘著這股風,吮吸著她潔淨額頭上奔湧出來的熱氣。

  「真舒服!」

  知秀的身體微微顫抖,感覺身體裡灼熱的太陽慢慢變成了溫和的月亮。他的手指溫柔地拂過她的眉毛、眼眶、鼻樑、耳朵、唇線、線條柔和的下巴和脖子。

  他的手是慎重的、有禮而多情的,沿著雙肩滑到雙臂上,又重新沿著雙臂內側向上,回到頸下。他的指紋通過指尖延伸到她的皮膚上。

  他的手在她豐潤柔軟的乳房上停留片刻,以乳頭為中心打著圈,像繞著寺院裡的花塔轉圈許願。他的心似乎迷了路,在她的皮膚上彷徨。

  他的手像水中旋渦一樣轉著圈,指甲在乳頭上輕輕掠過,接著手翻過來,像一葉漂在水面上的扁舟一樣沿著胸前滑了下去。

  她的皮膚上灑滿了柔和的月光,清風吹拂,一片寧靜。

  男人輕輕合上眼睛,他的手和手臂像樹枝一樣伸展著。

  這種美好的感覺在生活中是不是很難持久?是否可以把這伸手可及的美夢藏在衣服裡,度過每一天?然而,每一天都有一些東西悄無聲息地凋落,給心和生活帶來焦慮、悲傷,這是不可避免的。

  她的小腹是平坦的廣場,腰是月牙形的海灣,肚臍像浮標一樣懸浮著,標誌著某根繩索的消失,那根繩索在很久以前曾像植物的根莖一樣把她跟生命聯繫起來過,那麼,現在,她是不是已經遠離生命了呢?

  他的手無心地掠過她的叢林,一路下去,把手指的吻印在了她的大腿、膝蓋、小腿、腳背、腳跟、腳掌和腳趾上。

  他僅僅願意用手來擁有自己的身體嗎?足足一個小時,他摩挲著、輕拂著她的身體,從發梢到腳尖。突然,他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咣當!

  知秀閉著眼睛躺在那裡,聽到了關門的聲音。恥辱和幻想的破滅,不,沒什麼值得羞恥的,也談不上傷自尊,他的手並沒有喚起她的欲望,而是激起了絲絲縷縷的悲傷,把她體內的動物性哄得睡熟了,卻喚醒了她體內的植物性。他的手像掠過蘆葦叢的風一樣拂過自己的私密之地的時候,她已經預感到了——他的手並不想打前鋒,而只是想多情善感地漫步一番,他渴求的並不是性愛這麼具體的欲望、破壞和心蕩神馳,因此她預感到他一定會收起那微風般的手,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是在安慰自己的憂傷,用他的方法來表現愛。

  另一個人的手和自己的肉體奇妙地糾纏在一起,細胞張開嘴吐出絲絲縷縷的輕歎,綠色影子泛起陣陣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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