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我忽然想吃魚翅撈飯。但是又不想一個人吃。」他很閒適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來一點兒呢?」

  秋晨笑著從他手上接過溫熱的打包盒,走進旁邊的休息室裡:「進來坐。」

  兩個人並肩坐在長沙發上,捧著一盒魚翅撈飯搶著吃,兩個勺子不時打起架來。

  「為什麼不買兩份?」秋晨意猶未盡地舔舔勺子說。

  「你以為我不想?店裡只剩最後一份了。」

  「不過癮。明天再去一次,我請客。」

  「好啊。」他點頭笑著說,「你今晚還要多久?」

  「嗯……還有一會兒吧。你困不困?先回家吧。」

  他卻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本雜誌:「你快去幹活,我等你。」

  「不用不用,這麼晚了,你還是……」秋晨話還沒說完,他便低頭看雜誌,推了推她說:「還不快去?」

  秋晨只得回到座位上,重新開始核對每一個版面。因為有人在等,她心靜不下來,破天荒地只是草草地流覽了一通,便一狠心關了電腦。「我弄完……」她一邊說,一邊低頭往休息室裡走,卻發現他靠在沙發上,竟然已經睡著了。

  他懷裡還抱著那本厚厚的雜誌,大衣已經脫下來扔在一邊,圍巾卻還松松地繞在脖子上,也許是因為房間裡的溫度太高,他的臉色很紅,看起來氣色很好的樣子。他睡著了的表情,看起來格外溫和平靜,甚至有些可愛的孩子氣。秋晨站在門邊看了他一會兒,竟然覺得心底出乎意料的軟,像是踏在半空的雲層中一般,飄飄然然。

  她走過去,狠了狠心,拍了拍他的臉叫他的名字。他的眼睫顫抖了兩下,仍舊沒有醒。她離得近了,又叫了兩聲,他才終於醒過來,很慢很慢地睜開眼睛,頗有些怨氣地皺皺眉頭。

  「別這樣睡,會著涼的。」秋晨下意識地摸摸他的額頭,「你看你,都出汗了。」

  他像是沒有睡醒,有些糊裡糊塗的樣子,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

  「秋晨……」他忽然低聲地叫她。

  「嗯?」

  「真可惜,今天下的是雨,不是雪。」他的眼眸平靜,一如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

  她先是一怔,接著便會心笑了起來:「是啊,今天我也沒有摔倒。」

  「那可說不準。」他也笑著伸手一帶,她頓時站立不穩,跌在他的懷裡。

  「喂……」她一不小心坐在他的腿上,感覺到他身體柔軟的溫度,慌亂間看見他的臉貼近了幾分,立刻手忙腳亂地推開他,站了起來。

  她那樣急迫地推開他,力氣大得竟然讓他沒有防備地幾乎倒在沙發上。他再坐起來的時候,神色已經有些尷尬。而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訕訕地拽著袖口,低頭盯著地面。他的手指握成拳頭,漸漸收緊,片刻以後,才緩緩地鬆開。周圍的氣氛安靜到有些怪異,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似乎陡然拉近了許多,砸得人心煩意亂。

  「走吧。不早了。」他先打破僵局,站了起來往外走。

  秋晨緊走兩步跟上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像是討好一般地,握得很緊。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隨即把她的手捏在手心裡,頗有微詞地說:「手這麼涼?穿得太少了吧?」

  「辦公室裡暖氣太足,穿多了熱。」她低著頭答。

  「那外套呢?大衣也這麼薄。」

  「還好啦,地鐵裡也很熱的。」

  「地鐵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嗎?」

  「不知道啊,我從來沒有這麼晚坐過地鐵。」

  「那試試看。」說著,他就拖著她,一路小跑地沖到樓下,再一路小跑地冒雨撐傘沖到地鐵站裡。

  他們趕上了最後一班地鐵。車廂裡人不是很多,卻也已經沒有座位。「過來,這邊人比較少。」秋晨帶著紀暮衡往兩節車廂的銜接處走,背靠著車廂站定。他就站在她的身前,一手扶著她身側的立杆,背著光,看不出臉色表情。

  她看得出來,他的心情跟剛才拎著魚翅撈飯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已經大不一樣。即使她努力地避免傷害他,只是有時候身體本能的反應,連她自己也控制不了。她咬了咬牙,說服自己伸出一隻手去,親昵地拉起他的手,塞在他的大衣口袋裡。他微微一怔,接著便靠近了一步,鬆開扶著杆子的那只手,握住她的,也插在自己的口袋裡。

  「這是什麼?」秋晨感覺到他口袋裡似乎有樣什麼東西,像個信封,薄薄的。他低頭拿出來,交在她手裡,接著便側臉看著地鐵裡小小的液晶電視顯示幕。那是一張喜帖。

  「咦?」秋晨奇怪地端詳他的臉色,「誰的喜帖?你這麼不待見?不會是前女友的吧?」

  他仍舊不說話,只是專心地看著電視。地鐵剛好駛進車站,車窗外的霓虹照得他臉色忽明忽暗。「不會被我猜中了吧……」她的聲音低下去。他沒有出聲,默認了。她沉默了很久,躊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氣說,「要不……我陪你去吧?」

  他回頭看她一眼,又再轉回去看著電視螢幕:「我不一定要去的。不用勉強。」

  「不去會不會顯得你很小心眼?」她晃晃他的胳膊,發覺他的嘴角似乎漸漸地浮起了一抹微笑,「我陪你去,好歹也讓人家放心,不會有人當場去搶新娘啊。」

  他終於轉回臉來低頭看她,眼底彌漫起一股溫暖的光亮。

  她就知道,其實他心裡是這麼想的,卻絕對不會主動對她提這種要求。

  「正月十五擺喜宴?」她翻出那張喜帖看了看,「不知道會不會很冷……」

  她聲音很輕地說著,又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像只乖乖的小貓,把臉埋到他的胸前,努力地靠近他,在半夜隆隆疾馳的地鐵車廂裡,尋找他的心跳。

  宋流韻不知道從哪裡打探到了秋晨要陪紀暮衡去喝喜酒,立刻比她還起勁兒地跑到時裝編輯那裡搜羅了一堆新款的晚裝。

  「有那麼誇張嗎?」秋晨大驚失色,「我穿得稍微正式點兒就行了吧?」

  「人家前女友的婚宴,你可一定要打扮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否則怎麼能起到給他長臉同時刺激那女人的效果呢?」宋流韻把衣服往秋晨身上比畫,「你雖然長得還行,但是這個身材也太平淡了吧?胸這麼小,穿什麼也撐不起來……」秋晨差點兒一口鮮血噴出來。

  而最後挑中的那條淺藍色吊帶薄紗小禮服,應該很適合她。因為紀暮衡來接她的時候,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很久,似乎在搜腸刮肚地找形容詞,可最後也只說了幾個字:「很漂亮。」接著在車上就不斷透過後視鏡瞄她。而當天的新娘打量她的時間更久,目光雖然柔和禮貌,卻總有點兒欲蓋彌彰的冰冷,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秋晨斷斷續續地打聽過,新娘是他大學時候的女朋友,兩個人很久以前就已經分手,也很少再見面。再多的,其實她也不太好意思問他了。雖然她其實真的很想知道,他那個「蕭遠山」的名字,跟這個女孩有沒有關係。

  跟他們一桌的都是紀暮衡以前的同學,兩人一坐下來,立刻就有人揶揄他們:「喲,我說紀隊長你怎麼這幾年都沒動靜呢,原來一鳴驚人,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啊?」

  「不過是運氣好而已。」他笑笑。

  「我們怎麼沒那麼好運氣呢?」

  「怎麼會呢?今天的伴娘就很漂亮。」

  「得了吧,個兒那麼高,穿個高跟鞋就看到我頭頂了。我還是算了。」

  秋晨趁他們說話的空隙,偷偷湊到紀暮衡耳邊問:「他們為什麼叫你隊長?你是什麼隊長啊?」

  「足球隊。」他側過臉來,「不過畢業以後骨折了一次,就再也不敢踢了。」

  她情不自禁地低頭看了看他的腳:「上次你說右腳受過傷,就是這個?」

  「嗯。」

  「怎麼骨折的?」

  「意外而已。」他隨口一答。

  「那現在還會不會疼?」秋晨緊接著又問了一句,可陡然響起來的音樂瞬間掩蓋了她的聲音,舞臺上的燈光也霎時亮了起來,所有的人幾乎同一瞬間都扭頭過去看,而他也不例外。

  那句話,他應該沒聽見。秋晨忽然覺得有些沮喪,便也不再問,只是專心致志地看舞臺中央投影幕布上迴圈播放的結婚照。

  婚禮上的橋段基本沒有什麼特別,新人入場,放一段煽情的視頻,證婚人講話,交換戒指,開香檳點蠟燭。秋晨的心思,基本上都不在婚禮上。她一直很留心地看他的反應,怕他的情緒有什麼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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