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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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宋流韻遞給秋晨一個培根芝士麵包,「大小姐你可別再餓暈了。我可沒本事抱你去醫院。」 「你還好意思說?我暈了,你就把我丟給陌生人?」秋晨抬頭瞪她一眼。 「拜託,那麼多人等著我拍片子呢,我總不能不管吧,再說你暈倒的時候,還不忘死死地拽住人家帥哥的衣服,你可以當做是我吃醋了,所以不高興答理你。」 「怎麼可能?」秋晨臉一紅。 「哼,你就不要冒充純情了。」宋流韻轉回頭對著自己的電腦,「我一個人看帥哥的錄影,不理你。」 秋晨哭笑不得地低頭試圖繼續看手裡的樣稿,卻發現精神很難集中。 她知道宋流韻一向喜歡誇張,她肯定不至於死死地拽住紀暮衡的衣服不放,只是心底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那短短一個小時的記憶是空白的,她伸開手掌,卻似乎能感覺到一縷溫度。 「喂,秋晨,快過來看紀大律師以前上庭的時候多帥!」宋流韻還是沒能耐得住寂寞,把電腦螢幕轉過來對著秋晨。螢幕上是一段幾年前的錄影,還有個電視臺的台標在左上角,大概是紀實類的電視節目。紀暮衡似乎幾年間沒有過絲毫的變化,只是說起話來,明顯沒有現在這樣沉穩和淡定。錄影裡的他情緒有些激動,一眉頭皺得很緊。 「請問被告,你是否在案發前一個月,剛剛做了父親,有了一個兒子?」 「是。」被告席上的犯罪嫌疑人低著頭。 「那請問,你在殺害受害人兒子的時候,聽見他哭著喊爸爸的時候,心裡有沒有哪怕一丁點的觸動?」被告依舊低著頭,不出聲。 紀暮衡本來是坐著問話的,這個時候卻突然站了起來。他的語速很快,擲地有聲,淩厲的眼神看得被告完全不敢抬起頭來:「在你用繩索勒住那個三歲小男孩的脖子的時候,你有沒有心軟?有沒有想到你自己的兒子?一個三歲的孩子,他做了什麼,讓你非要殺他滅口不可?他在你懷裡掙扎的時候,你難道不覺得自己殘忍,不覺得自己慘無人道,滅絕人性嗎?如果你真的是一個父親,一個男人,在聽到孩子叫爸爸的時候,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他質問完了,法庭上沒有人說話。 鏡頭拉了個遠景,旁聽席上很多人在低頭抹眼淚。 「太帥了。」宋流韻愣了兩秒,不住地晃著秋晨的胳膊,「這個男人平時那麼溫文爾雅的,衝動起來怎麼這麼有氣勢這麼帥?天哪,極品,絕對是極品!」鏡頭裡的紀暮衡,還是站在原地,手臂撐在面前的桌子上,隱隱約約地在顫抖,眼裡有翻騰起伏的波瀾,「唉,真想不到,紀暮衡在法庭上怎麼跟平時完全不一樣?下次一定要想辦法去現場看看。」宋流韻仍然在歪著腦袋感歎,「啊,不對,聽說他現在已經不接刑事案了……真可惜。」 「就算他接,估計你也看不到他這個樣子了。」秋晨若有所思地接話。 「為什麼?」 「因為那個時候,他還太年輕。」 「他現在也不老啊,才二十九歲呢。」 「不一樣的。他……」秋晨筆劃了一下,「眼睛裡的東西不一樣了。」宋流韻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秋晨,半天才說:「秋晨,你小小年紀,說起這麼滄桑的話題,怎麼頭頭是道的?」秋晨微微一笑,重新轉回頭去看自己手裡的樣稿。 一夜之間長大,成熟,蒼老,並非她所願,卻避無可避,無處可逃。 紀暮衡他們事務所的樣片出來以後,秋晨在宋流韻的攛掇下,硬生生地從時裝編輯手裡搶來兩個頁面,劃到這個本來不受歡迎的版面裡。因為這次的片子實在是拍的太好,天時地利人和,連一向龜毛的Ms.Bauer,都挑不出什麼毛病,倒是半開玩笑地說:「秋,以後有什麼難拍的片子,讓你去現場暈倒一下就可以了。不過倒是你自己的旅遊,水準下降了啊,以前每一期都很有特色,最近都只是平平之作,是不是太忙了啊?」 秋晨歎了一口氣說:「Ms.Bauer,我不是每次都想得出跟著童話遊歐洲這種圖片好看,文字又有意思的選題的。」 「上次那個絲綢之路也很不錯啊,很符合你們簡老師要做有人文氣息的時尚雜誌的野心啊。」 「可是簡老師也不是經常能跟著一隊商學院的同學去沙漠徒步啊,我到哪裡去弄那麼第一手的,文筆又好的素材?」 「……我不知道啊,我是個外國人。」Ms.Bauer耍起賴來。 「我會再想想辦法的。」秋晨只好硬著頭皮說。 「反正現在春天也到了,不如你自己去旅遊一趟,回來自然有好稿子。」 秋晨歎氣:我週末能有時間睡個懶覺就謝天謝地了。旅遊這麼奢侈的事情,你就不要拿來刺激我了。」 為了找好的旅遊選題,秋晨把僅有的業餘時間都花在了泡旅遊論壇上,發動了所有認識認識的編輯寫手和攝影師,甚至把MSN的簽名也改成了「旅遊大片砸死我吧!」只是半個多月過去了,收效甚微。好的照片不是沒有,只是缺乏新意。而臨近清明節的時候,她的心情終於跌入谷底。 其實整個雜誌社的人都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趙秋晨都是神情鬱鬱,很少開笑臉。她自己並不想把私人的情緒帶到工作當中,但是平時一直強顏歡笑的面具,總有些時候,怎樣也戴不到臉上去。以前她很怕每年這細雨濛濛的時節。但今年清明踏上回N市的長途汽車時,她竟然有種終於能做回自己的放鬆感覺。 因為是清明節,墓園裡的人非常多,空氣中彌漫著紙錢燃燒的煙薰火燎的味道,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不過,她知道自己即使是閉著眼睛,也能找到那個曾經來過無數次的地方。她甚至有一個晚上,一個人躲在這裡,蜷在墓碑下面睡了一夜。那段時間,她似乎把一輩子的眼淚全部流幹,到最後只是怔怔對著墓碑上的名字,整個人乾涸得像一片枯葉,無論如何都擠不出半點兒水分,只好沉默地坐在墓邊,直到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家人第二天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發高燒燒到不省人事。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又不間斷地進行了兩年的心理治療,才勉強恢復了人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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