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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其實這就是我孤陋寡聞了,那些學者大儒無不在愛欲上做文章。柏拉圖雖然痛心疾首地驚呼:肉欲!你欺騙了多少人!但又在《會飲篇》裡直截了當告訴世人愛欲是一種原始生命力;蘇格拉底把生活快簡化成零了,終不得不宣稱愛欲是人性最好的助手;佛洛德不願拾人牙慧,另闢蹊徑,從性變態與幼兒性欲上頭大做文章,惹得世人在親嬰兒時都有犯罪感;羅洛梅不幸生得太晚,只好讓愛與性反目成仇。然而我功力太淺,只講到愛就覺得自己口出穢言了,低著頭看自己的生辰八字。

  楊晨鼓勵道:「老師繼續講啊。」我忙宣稱自己餓了,待到飯菜端上來時,楊晨又道:「你理想中的男友是什麼樣的?」

  我想了想道:「專一。」又故意把視線調開道,「像那種即做情人又做丈夫的人我是最討厭的。

  楊晨呵呵笑道:「反正不是說我,我是最專一的。」

  「像你這種又酷又有個性的男孩最受歡迎了,到時候恐怕會身不由已吧?」

  「朋友一個就夠了,整天想著這些事還能有什麼出息?」

  我眼睛一亮,真是後生可畏,恨不能拉尤忌來旁聽。又道:「等你長大也許就不這麼想了。」

  「不會。」楊晨堅決地說,「長大也不會。」

  空氣突然粘稠起來,好像被人灑了漿糊。我和楊晨都默不作聲,仿佛話也被粘在了肚子裡。

  我偷眼看楊晨,見他低著頭並沒有要講話的打算,心內稍安。猛地一轉念,想起齊威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典故,將飛者翼伏,將奮者足踞,楊晨此時低垂的頭焉不知是一鳴驚人的先兆。我越想越怕,不僅虛想成鬼,而且一步一鬼,惟恐楊晨猛地開口說出些「拍案叫絕」的話。

  音樂適時的響起來,有如接應部隊。兵貴神速,我忙振作道:「進門時給算命,吃飯時又放音樂,這老闆老來———」我本想說老來浪漫才是真浪漫,再附上梁實秋對詩人的觀點:一個人如果達到相當年齡方寸間還能詩意盎然,他是詩人,作為佐證。可是浪漫一詞保不准會成為「星星之火」,改口道:「老來而生活情趣不減,真是了不得。」

  楊晨笑笑並不搭言。我的尷尬升級,這本是一句可有可無的應酬話,它的價值全靠旁人來證明。楊晨鐵石心腸的不理會使它變成地地道道的廢話。我再接再勵道:「這曲子還真耳熟,只是名字一時之間———」

  楊晨終於開口道:「是神雕俠侶的主題曲《歸去來兮》。」

  我恍然大悟忙跟上道:「對,我也聽出來了。你對這部戲還挺熟的呢。」

  「也不很熟。只是不明白小龍女比楊過大四歲,楊過為什麼叫她姑姑呢?」

  我見空氣緩和下來,快活地接道:「難不成你想讓楊過追著小龍女喊姐姐呀!古人尊師重道,師父要比徒弟大一輩。」———回到現實———「我是老師,無形中就長你一輩。」———再回到小說,「楊過不肯叫師父,只好姑姑姑姑的亂叫。」

  楊晨接道:「你同小龍女倒蠻像的。」

  我嚇得不敢開口,萬萬沒想到今天的談話險像環生。按照談話的邏輯我應該說「非也,非也,你同楊過才像呢,又是本家。」然而君子不處危地,話題一轉道:「才不像呢,我生活在新社會,命運總不會比她慘吧?金庸也真狠心,把他們活活拆散了十六年。這還不算,還寫楊過為小龍女苦守十六年,一看金庸就沒有生活經驗。我就不相信這世上有男人肯為一個女子單身十數年,更何況美女環身。」我再闖一關,長籲了一口氣,深深體會到了關羽當年過關斬將的艱辛。

  然而楊晨並不體恤民情,道:「老師,你會為一個人等十六年麼?」

  「嗯,那要看他值不值我這樣做了。」戰戰兢兢地說完這句話,豎起耳朵捕捉楊晨的下文,就像獨闖少林十八銅人陣,明知前途未蔔也得打起精神,畢竟能躲一棍是一棍。

  如果說楊晨上一個問題是投石問路的話,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威力猶如苻堅手中的斷流之鞭:「你說我值得人等麼?」

  「嗯,這個問題,怎麼說呢,值得人等的人不見得有人等,不值得人等的人也許有人等;等人的人也可分為二種:不想等而不得不等的人和想等而不能等的人———你明白了?」我終於體會到孟子答公都子時悲愴的心境:予豈好辨哉?予不得已也。

  我已耗盡了內力,只剩下吃飯的本能,所以打定了主意再不開口。待到把每一粒米都消滅掉才依依不捨地抬起頭。卻見楊晨瞧著我壞壞地笑。我道:「你笑什麼?」

  「老師,你沒有話要說了麼?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我一看表,可不是麼!一聲號令問題齊到嘴邊來報到:「你為什麼去這麼久?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了怎麼不通知我?」

  楊晨明顯嫌我的問題太雜,只挑出一個來回答:「沒告訴你我回來是因為那時我快被開除了。」

  「啊!」我的聲音大的連自己都覺不好意思,放低聲音道:「為什麼?」

  「我一回來就被傳到校長室,裡面坐著胡胖子———」我奇道:「不是姓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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