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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薛非被嗆得嗽了好半天,方道:「你說什麼?」

  我也自知話說過了火,支吾道;「並不是我的意思,叔本華說的,惟有理性被性欲所蒙蔽的男人才會稱女人為美麗的天使,還說女性的美感只存在於性欲中。女人都這樣了,會好到哪去?」

  薛非被我的宏論嚇住,我不得不繼續下去:「女人智商低。哈爾德在他的《對於科學的頭腦試驗》一書中說女人缺少任何高等的能力。盧梭也曾斷言:一般女人對任何藝術都沒有真正的熱愛,也沒有真正的理解,同時她們對藝術也沒有一點天才。梁實秋專門寫了一篇《女人》來說明女人善騙又善變,善哭又膽小。所以我們對女性的弱點只有睜一眼閉一眼地裝糊塗,毋須太認真;但對她們太過尊敬,也未免顯得可笑———這是誰說的?康得?尼采?我記不得了。總之,女人的話你休信。」

  我狠狠地把女人貶了一通,自己都有些信了。

  「那麼你的話我能信麼?」

  我被煙嗆得要落下淚來,只好拼命喝酒。抬眼看薛非,見他眼光閃動。聽他輕道:「謝謝。」

  我靜靜地望著他道:「說吧,關於曹蓮的對麼?」

  我的話一出口薛非就打了個冷顫,足見傷勢之深。

  「我和她這些天都在約會,相處得很愉快。」薛非頓了頓補充道,「至少我是這樣。既然每次她都赴約可見我也不是令她討厭,昨天晚上我表達了我的願望,結果卻被———你敢笑我!」

  我也知道這時候笑太不合情趣,不過實在沒忍住,嘴角就調了上去。絕沒有嘲笑的意思,是一種欣慰的笑。一個癡情的男人是可愛的,尤其是當他為一個女人肝腸寸斷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生存的這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我笑便是為此。

  薛非眉頭緊鎖,我忙道:「我笑是因為我高興,好久沒看到一個為愛傷心的男人了,還以為這種人絕種了呢。來,為失戀幹一杯!」

  一杯酒下肚,我心裡熱騰騰的,話一句一句的直往上冒:「一開始你就錯了,你們合適麼?」我本想說這世界什麼事都可以講道理,惟有愛情沒有道理可講。不過細思了一會兒,改口道:「這世界什麼事都可以不講道理,像美國對伊拉克,我就打你了,你能怎麼地?可是惟有愛情必須講道理,就像瓶蓋與瓶口,對齊了才擰得上。持強淩弱?行不通!」

  薛非不服道:「既然不想同我交往,幹嘛要一次次赴約?」

  我答不出,痛苦得又幹了一杯,突地靈光閃動,從人性角度找到突破口:「人性是本惡地。卡爾莫爾也曾說過人是鱷魚的種。其實也不確切,有些鱷魚只有在饑餓時才攻擊人,可是人在捉弄別人時也許只是出於閑得慌。別人痛苦永遠是件好玩的事兒。」

  「你是說曹蓮故意捉弄我?」薛非聲音提高八度,惹得周圍的人眼光刷刷直射過來。

  我的酒醒了一半,冷汗岑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人在能把握住自己的時候喜歡看別人失控,而且人的交往總有好奇的成份在其中。她赴約也許是因為想知道你的意圖,無疑地她不討厭和你在一起,所以一次次不拒絕。可是一點點地也開始清楚她對你的情誼遠不如你的深切,所以選擇———拒絕。」

  薛非的臉色漸漸平復,強笑道:「我也不相信她會捉弄我,她那麼美,心也是美的。」末了又加一句,「很高興她沒有第一次就拒絕,至少還有一些回憶。」

  我的鼻子突然酸酸地,放粗了喉嚨道:「去他的愛恨情愁,來來來,喝酒!」

  酒之將半,我猛然記起晚上還有我的晚輔導呢,收住杯道:「別喝了,下午還得工作哩。」

  然而太遲了。薛非酒入愁腸,化學變化格外的激烈,全身清醒的只下頭髮了,舌頭失去理智的束縛顯露出原始的本質:「去他媽的戀愛,去他媽的工作!統統是狗屁———」

  我忙給他灌了一杯茶,在他的失控還未升級前領出了飯店,叫了一輛的士,囑咐他回家休息。薛非坐在車裡,把頭探出窗外突地道:「嗨,做我女朋友好麼?」

  我驚得失去表達能力,一臉鄂然。

  又聽薛非呵呵笑道:「我逗你呢,上課去吧。」

  車子嘟嘟地開走了,我這才回過神來。無疑地他在逗我,可是也只有絕望過的人才有那種複雜的心思。我記得當我感覺失去尤忌的愛時,多麼渴望會有人站在我的身旁———不管是誰———對我說:「你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我在愛你呢。」哪怕是暫時的,也是病人的一劑強心劑。沒有人愛,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突然有種衝動,想追上去告訴他「我來做你女朋友好了。」———雖然彼此都知道是假的,那又能怎樣呢?然而我一動也沒動,因為上班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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