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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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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忌沒有隔牆視物的本領所以判斷失誤,以為我鐵了心不睬他,遂慌道:「就幾句話,說完就走。」 我的手又緩緩放下,捂住了嘴。原來是來道別的,這門是一定要開了,別顯得我太小氣。「好,等著。」我移到鏡邊擦乾眼淚,拿起胭脂想遮掩一下病中的憔悴。忽地一轉念,又放下了。心裡存了個惡意:我偏不打扮,我這麼淒慘的模樣是誰害的?鐵證在此犯人甯不自愧! 門開了,我一轉身就回了屋。打定了主意不流淚。如果哪個女人在男人面前流了淚,那就等於在向男人告白:我需要你的愛。 尤忌站在床邊,深深地看著我。那眼光帶著小說家說的「能夠穿透靈魂」的威力。我忙插嘴道:「不是有話麼?」 「你知道徐志摩和陸小曼的故事吧?」 我瞪大了眼睛。我當然知道,光是徐志摩給陸小曼的情書我就研讀了好一陣子。只是不明白尤忌沒頭沒腦地說這個幹嘛? 「是啊,你那麼愛讀書。徐志摩對陸小曼情深意重,才子佳人,雖歷經磨難但癡心不改,真是佳話。」尤忌說完停下來等我的反應。 尤忌一定是瘋了,否則何以用別人的愛情來激發我對他的怨恨?我只好應酬道:「是啊,文人雅士的愛情豈是俗人學得來的!」 「可是你知道麼?徐志摩晚年卻與小保姆私通,生出個兒子。拿破倫與約瑟芬的愛情你一定熟知吧?就算在戰場上他也歸心似箭,想放下戰事與約瑟芬相見。可是你知道麼?在熱戀約瑟芬的當兒,他也沒忘與瓦萊夫斯卡伯爵夫人及少女瑪麗調情。還有崇尚自由的薩特與波伏瓦,兩人不靠婚姻,靠著對對方的忠堅相愛到老。可是中途薩特也曾與年輕美麗的學生奧爾嘉高薩綺奧茨有過一段戀情。還有———」 「夠了!」我絕望地喊道。再聽他說下去我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我想說的是,芳齡,你不能因為這些就否定他們的愛情啊!他們深深地愛過彼此,他們的愛是真的。我不敢與他們相比,但我對你的感情並不輸於他們任何一個。」 我說過我不能在尤忌面前流淚,所以此刻的淚雨滂沱只是因為疾病的折磨。 尤忌何等聰明,知道彩虹總在風雨後,所以大著膽子來抱我。 我忙躲開道:「就算我原諒了你,我還是嫌你髒。」說著從藥匣中取出酒精要給他的手消毒。 尤忌先是一愣,方才回過神來,笑著強行拉我入懷,在我耳邊低聲道:「我洗過了,洗過好幾次了。」 伏在尤忌的肩上我輕道:「為什麼才想來找我?」 尤忌推開我道:「因為我泡了三天圖書館。你當這些名人的牆角好挖麼!」 我重新回到他的懷中道:「我下定決心了———」 「什麼?」尤忌道。 「就是———決不請小保姆!」 尤忌緊緊地抱著我,骨頭都快斷掉了。 在《尼采文集》的封面上印著尼采的宣言: 我的虛榮心是:用十句話說出別人用一本書說出的東西———說出別人用一本書沒有說出的東西。 如果哪一天我也出了書,我定要如此的召告天下: 我的虛榮心是:尤忌只愛我一個。 二十九 與尤忌和好後不免多了個心眼,整天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幾天就要對他盤察一番,所以尤忌的行蹤倒是我比他自己還清楚些。尤忌有時報怨說我把他當犯人,剝奪了他的人身自由。我便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小女人面孔道:「你以為看守就不累麼?我為什麼啊?不就為了犯人不再犯錯麼!」尤忌心軟不免又吐出些實情。三毛曾得意于自己對丈夫的放手,美其名日自由。其實能付于對方自由者只有兩種:一種是對對方的愛了然於心;另一種是她的愛不夠深。一份還不確定的愛是無法放下心的。放得下了就不叫愛情。 所以我對華彩懷有深深的憂慮。既然華彩還不清楚自己的感覺就不能給別人以承諾。我堅持愛情至上的原則,但也不能害人害已。 「華彩,去同他面談!告訴他你的愛,讓他表態。」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套用的是魯迅的絕招:直面慘澹的人生。這種短兵相接的法子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這樣,在今晚!」華彩挺直了身子,大有「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的風範。 到晚上八點多,電話那頭傳來華彩歡天喜地的聲音:「芳齡,他表態啦,讓我給他二個月時間,離婚,再娶我!」 我連說恭喜,禁不住為黛強不平「那你什麼時候同黛強表態?」 華彩歎氣道:「明天吧。可憐的黛強。」忽地又良心發現道:「只有下輩子做牛馬相報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日曆:明天12月9號 華彩與黛強分別。 一二九真是個不幸的日子,這一天就沒發生過什麼好事。 說實在的,林黛強是個十足的好男人。就是人醜了點。可是誰規定的醜人就不能有幸福了?所以著實為他傷感了幾分鐘。不過這種傷感就好比富翁對赤農的同情,又好比上司對下屬的眷顧,帶著某種慶倖的心思在裡頭———因為我不醜。 第二天下午四點多,華彩突地給我打電話,開口便道:「芳齡,你的話對極了!成為你的朋友真是我的幸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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