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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杜兜兒差點兒掉眼淚,她翻過身攬住米粒兒的肩膀,想要對她說什麼,卻發現她又昏昏睡去了。或者,她剛才也並沒醒來,只是在說夢話。明天,她該怎麼辦呢?杜兜兒想著,很是發愁,她知道演出才剛剛開始,他們不會就此甘休,她很擔憂地看著米粒兒,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杜兜兒醒來時,米粒兒已經走了。

  冰箱貼上夾了張字條:兜兒,我知道怎麼做了,無論如何,我只要我的五班。   米粒兒一大早就到了宜林。精神抖擻地。

  上完早讀之後,她去找史國涵。在來學校的路上她已經想好了,態度誠懇地去找校長,梁聞鷹的表現雖然惡劣,但他畢竟不具備決策權。她雖然不喜歡史國涵,但她覺得作為校長,至少應該是公允的,也許她根本就不知情。

  她走進校長室,史國涵正坐在新換的大班台後打電話。米粒兒站在一邊等她打完了,問,「史校長,為什麼梁老師只查我一人的教案?」

  「誰說只查你一人教案。」

  「梁老師自己說的。」

  史國涵一愣,好像沒什麼思想準備似地,「那你還是去找梁老師啊?」

  米粒兒說,「有些情況想向校長彙報。」

  「我這兒很忙,你回頭再說吧。」

  米粒兒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無可奈何地走出去。

  坐在辦公室裡,她看著胡雅玫她們得意地走來走去,笑著叫著,心裡不安的預感又強烈起來。過了午休時間,她又去找史國涵:「史校長,我想問一下,為什麼不發我的年終獎?」

  米粒兒走進校長室,史國涵愣了一下,她明白,這回不能裝做視而不見,因為問題的確是擺在那兒了的,又不能不打招呼,對當事人是沒辦法回避的。她眨了眨眼睛之後說,正在研究你的問題,暫時還沒結論。

  她說得很鄭重其事,似乎想要給人一種印象,就是他們真的在研究,並且是在夜以繼日馬不停蹄地研究,。不過她越鄭重其事,米粒兒就越覺得她假模假式,她這種遮遮掩掩的態度逼迫她直奔主題,「史校長,我也不計較你那獎金了,我可以不要了……」

  史國涵本來就在被動的位置上,感到很尷尬,這時候聽米粒兒這麼說忽然就現出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來,眼睛裡冒著火。米粒兒看見她那眼神,心一下子徹底涼了,她發自內心地同她講那番話,她不要那獎金了也不想再提了,她只希望能讓她安安靜靜地把孩子們送畢業,那以後她聽憑他們發落。

  她想無論換了其他任何人,像大貓小貓,一定會感動,因為他們都愛孩子,首先都想的是孩子,可是顯然史國涵沒有,當她聽她這麼表白的時候,立刻就不加掩飾地把自己放在了米粒兒的對立面上。

  「現在不是你計較不計較的問題,而是我們要調查你的問題,」她的聲音裡有勉為其難的權威和虛榮,「我覺得這個問題你應該搞清楚,錢你可以不要,但是問題不能不弄清楚。」說了半天還是沒弄清楚,米粒兒覺得有些糊塗。不過她也不想搞清楚,「就這麼著吧,你等等,到時候會和你談的。」

  米粒兒苦思冥想了一陣兒,實在沒詞兒了,不是她不知道說什麼,而是她看出來人家根本就沒打算讓她說什麼,她的驕傲勁兒又上來了,一言不發地轉頭走出去。

  外面還在下雪,地上的雪越堆越厚,米粒兒走在結了冰的池塘旁邊,沒有一個人,她看著自己的腳印踩來踩去,很遠的地方傳來下課之後學生們在歡笑的聲音,縹緲地傳來,在心裡留下回音。她不知不覺地開始回味剛才的談話和史國涵的神態,每一個神態都是一個信號,她越回憶就越確信,事情正在朝對她十分不利的方向發展。

  史國涵在和她講話的過程中,流露出來的全都是顯而易見的不友好,輕蔑和敵視,米粒兒感覺得到,對友好和不友好,她從小就分得很清楚,像黑的和白的那樣界限分明。她又想起杜兜兒的話,「從小我們就脆弱,就喜歡把人往好處想,把事情也往好處想,結果總是受到出其不意的傷害,其實我們既不笨也不弱,我們只是缺乏經驗和鍛煉。」

  米粒兒想,既然要鍛煉,既然五班的孩子給了她勇氣,她就去鍛煉,她還回校長辦公室去,要和史國涵透徹地談一談,把所有的都捅破了,再把自己對五班孩子的一顆心掏出來給她看,她就不信她能不感動。

  她進到她辦公室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史國涵似乎受了震動,她沒再裝腔作勢地問她找我有什麼事兒,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好像有點兒被她嚇著了的樣子。米粒兒看著她,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說,「史校長,我只有一個請求,無論如何都不要讓我離開五班,不管你們調查的結果是什麼,不管你們作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不申辯也不反對,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我帶完我的五班。」

  米粒兒說完這句話心裡也好像如釋重負,她長長地出了口氣,沒等史國涵回答就轉身出了校長辦公室,出來之後她又回到池塘邊的雪地上站著發呆,一低頭,她才看見上面一滴鮮紅的血滴,落在雪地上,雪白血紅,分外地刺眼,她這時候才知道為什麼剛才史國涵看見她時現出驚訝的表情來,她的手指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自己給摳破了,指甲旁邊流出血來,她自己竟沒有絲毫的察覺。

  米粒兒在雪地裡僵硬地站了很久,腦袋裡一片空白,一直到上課鈴聲再次響起來,她才機械地轉身回辦公室,拿了教案回到教室。

  是八班的課,米粒兒走進去看著平日裡那些喜歡調皮的孩子,課堂秩序異常地好,不知道為什麼,孩子們都很乖,米粒兒又是一陣心疼,開始講課,仍然是《出師表》,米粒兒讀著讀著就哽咽起來,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讀到最後的一句,「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她簡直讀不下去了,放下書按照事先準備好的問問題。

  一個曾經被三顧茅廬、曾經被臨終托孤的老臣,諸葛亮此時已經不再是當年舌戰群儒、草船借箭時的足智多謀、無往不勝的軍師。此表作時已是天下大亂、三國鼎立的建安時期,諸葛亮出師北伐時給後主上奏表,言談話語字裡行間,無不透露出對國家興亡江山社稷的擔憂。「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字字句句,一片赤誠的報國忠臣之心讓人不由得撫案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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