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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不行,這幾天我還得鑲牙,國外牙科太貴了,我走之前得把壞牙全治好了。」

  吳非是出了名的煞風景。這種特點在學了醫之後好像更加發揚光大了,米粒兒有時候都擔心自己站在她面前,整個兒人會被上過解剖課的她給庖丁解牛了。總之她看什麼事兒都跟米粒兒和杜兜兒不一樣。這是毫無疑問的。

  說著話中午放學的鈴聲響了,校園裡立刻就竄出無數匹餓狼一樣的孩子,拿著飯盆嘩啦嘩啦地望食堂狂奔。「咱吃飯去吧。米粒兒拉起吳非的手,我們食堂的炸小黃花兒魚可好吃了,你不是最愛吃了嗎?我給你買雙份。」

  吳非忽然磨蹭起來,米粒兒很少見她這樣,問她:「除了看牙,你還什麼事兒啊?」

  「還有件事兒。」

  「必須這會兒說嗎?」

  「必須這會兒說。」

  「那就說吧。」

  「你等會兒。」

  她突然間跑了出去。米粒兒愣在原地摸不著頭腦。就這功夫居美錚已經在初二組吃完飯回來了,「哎你怎麼還沒吃呢?門口那倆是你同學嗎?」

  米粒兒說哪兒有倆啊?

  「有一個瘦瘦的女孩兒,還有一男孩兒,挺高挺白挺帥的。」

  米粒兒恍然大悟,她跑出辦公室的門,穿過門口一大堆鼓啊號啊雜七雜八的東西,走到辦公小院的門口,一片白茫茫中站著兩個人,穿藍色羽絨服的是吳非,因為冷,一個勁兒地跳著說話,她對面站著個男孩兒,像居美錚說的,高高的白白的帥帥的。

  是她的小漁兒!

  米粒兒的心都跳出來了,整個兒人僵在那兒。

  小漁兒面朝她站著,比吳非先看見她:你好米粒兒,我回來了。

  因為激動,米粒兒沒說出一個字來,她想努力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但她的面孔不自覺地僵硬,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她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對待他,在分別了這麼多年以後,她沒想到,會在宜林中學,和鐘小漁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她的初戀就刻在他那張幾乎沒任何變化的臉上,她的學生時代,她的熱烈的青春,她的艱難成長的歲月,忽然間所有的日子都歷歷在目,米粒兒看見了文科班教室外面那片高高的藍天,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楊樹,還有那個刻骨銘心的大雨滂沱的傍晚。

  來吧,來吧,讓所有的日子都來吧,讓我為你們歌唱!

  三個人一起走進辦公室,米粒兒還在恍惚中呢,倒是居美錚禮貌地請吳非和鐘小漁坐下,給他們倒上水。居美錚對那個男孩尤其感到好奇,因為他的確太出色了,不僅是外貌和身高出類拔萃,風度氣質也與眾不同。既有瓊瑤小說裡深情款款的書卷氣,也有金庸筆下的楊過和令狐沖之類的瀟灑風流。

  他的眼神更特別,有成年男人的大方沉穩,也有少不更事的小男孩的靦腆和羞澀,他是那種並不特意顯示自己,但總能讓人從人群中發現,看上一眼就能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和他對比,居美錚甚至覺得自己引以為榮的男朋友,也顯得相形見絀。

  沉默中有幾個團委的學生來找居美錚,他們一邊打招呼一邊好奇地看看屋子裡的兩個陌生人。尤其是謝敬芸,探詢的眼神裡滿含深意。居美錚跟他們出去後又進來幾撥六班的小女生,像平常放學後一樣,她們擠在米粒兒周圍嘰嘰喳喳地問了幾個問題,又嘰嘰喳喳地一塊兒離開。她們離開後,辦公室裡一片寂靜。

  吳非沒話找話地說,「米粒兒,沒想到你這老師當得跟真的似的。」

  米粒兒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聽見半天沒出聲的小漁兒突然說,米粒兒從小就像個當老師的。吳非說我怎麼沒看出來啊。小漁兒就開始舉例。他說你忘啦,上小學的時候,米粒兒就在家裡辦過小六班競賽,模仿北京電視臺家庭百妙智力競賽,辦得有聲有色,從題目到獎品到主持全都一人操辦。他還說,當年在班裡,米粒兒能寫一手天下無敵的漂亮的粉筆字,連袁丁跟常君都對她讚不絕口。

  「有一回我去他們文科班,看見米粒兒一人出壁報,那字和畫都沒治了,當時我就想,寫這麼漂亮的粉筆字的人,長大了應該當老師!」

  小漁兒半真半假的玩笑話,讓米粒兒又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傍晚,在那個孤單的教室,當她像一隻落水的貓蜷縮在黑暗和恐懼中的時候,是小漁兒把她從絕望中打撈起來,他穿著一身雨衣站在她面前,樣子就像動畫片裡的雪娃娃。正是那個傍晚,促成了他們短暫而熱烈的初戀,也正是從那個傍晚開始,米粒兒擁有了生命裡最美麗動人的記憶。

  團委辦公室總是人來人往,談話不時被打斷。米粒兒想到下午沒課,就給居美錚留了個條,請了半天兒的假,帶吳非、小漁兒到門口的宜客來吃飯。

  三個人選了一個單間,要了一大桌子菜,大家胃口都很好,談興也濃。飯桌上,小漁兒講起分別幾年來的經歷。米粒兒這才瞭解到,小漁兒大學畢業後,被分在當地一家銀行,條件待遇都不錯,但就這樣一輩子留在外地他總覺得不甘心,正巧他姐姐鐘小池的男朋友在N大科技公司做主管,就把他招了過來,目前他還在實習期。

  聊著聊著熟悉的感覺就又回來了,彼此間的默契始終都在,好像分別就是昨天的事兒,不知不覺在宜客來呆了一個下午。天快黑的時候,大家回宜林轉了轉,米粒兒還是捨不得他們倆,提議去「春天狂歡」坐坐。

  整個晚上都過得很愉快,他們像是回到童年的孩子,得意忘形地手舞足蹈。有一個腦袋上系了紅布條穿了身綠軍裝,打扮酷似崔健的歌手跳上臺來,滿場亂飛地唱那首著名的搖滾《不是我不明白》,他們簡直都瘋了,吳非雖然從來都埋頭讀書,對這些東西一向充耳不聞,但那一刻似乎也受了周圍人的感染,一反常態地又跳又唱。

  米粒兒和小漁兒和吳非漸漸被舞池中央緊緊摟抱在一起的一對對年輕男女包圍,隨著音樂節拍越來越瘋狂,他們摟得抱得也越來越緊,與其說是摟抱,還不如說是緊貼,仿佛世界末日即將到來一般,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粘連在一起,看那情形,似乎是因為害怕而相互取暖。

  有幾個更讓人臉紅,穿著寫有N大字樣外套的女生,和年輕的留學生當眾熱吻,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表達他們之間轟轟烈烈的跨國戀情,仿佛周遭的與中國有關的真實的一切全都不放在眼裡。有一個皮膚白嫩面容嬌好的女生,跟一個黑人兄弟越親越瘋狂,親得幾乎要窒息而暈倒,他們就站在米粒兒身邊,一邊親一邊叫,用英語嗷嗷地呼喊,一直到最後,像連體嬰兒般粘在一起向舞池外面迪廳門口走去。

  「就跟沒見過老外似的。」吳非顯然有些尷尬,紅紅的臉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說不定到時候等你出去了比他們還開化呢。」小漁兒逗她,米粒兒看見吳非的臉立刻漲成了紫紅色。她覺得吳非的表現有些反常,平日裡她從來都對這類情景視而不見,對類似的玩笑也都不以為然的,不知道為什麼,她變得有點兒敏感。

  「你們還記得咱們小時候那留學生的笑話嗎?」好像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吳非換了個話題,「說有一天夜裡大家在翠湖邊散步,忽然看見對面岸上一個飄動的白衣裳,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這衣裳就飄在半空可是空氣裡沒有一絲風,大家都驚恐萬狀以為碰見了水鬼,可是等到這花衣裳飄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黑人留學生騎在自行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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