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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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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粒兒像十萬個為什麼似地來回來去地問個不停,終於把杜兜兒問煩了,你明天不上課啊。她說完就翻身睡著了,米粒兒卻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了。 第二天米粒兒下班以後,逕自來到「阿童木」的小院,這時候天已經擦黑,那條熟悉的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孤獨地在校園一角曲折蜿蜒,除了米粒兒,路上見不著什麼人。 從前林童在的時候,曾經在小路兩旁種滿了串兒紅和美人蕉,甚至還種過向日葵,但是現在,只有亂糟糟的雜草和孤零零的狗尾巴花,好像很久很久沒人照看了。不遠處米粒兒熟悉的小屋裡,倒是還有燈光亮著。 自從杜兜兒走後,米粒兒再沒來過阿童木,一進小屋,才發現已經面目全非,人很多,但並不吵鬧,暗紅色的燈光下,幾張橙黃色的火車座,大部分座位已經坐滿了卿卿我我的小情侶,面前的茶几上放著鮮豔的玫瑰花和精緻的燭臺,屋裡是一種刻意營造出來的浪漫的氣氛。阿童木已經改成學生酒吧了。 米粒兒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無聊地盯著高腳杯裡那碧藍色稠稠的像燃燒的固體酒精似的雞尾酒,「昨日重現」,她心裡說。 這時候有一個歌手走上舞臺,燈光很暗,現在甚至變得更暗,看不清他的臉,只聽見有人輕輕撥弄了一下和絃,然後很隨意地,飛出了一個飄逸的空靈的憂傷而富於感性的歌聲,唱的是《流浪歌手的情人》,米粒兒在這熟悉的聲音中辨認出了林童: 「我只能一再地,讓你相信我, 那曾經愛過你的人那就是我 在遠遠的離開你,離開喧囂的人群, 我請你做一個流浪歌手的情人 我只能一再地,讓你相信我, 總是有人牽著我的手讓我跟你走 在你身後人們傳說中的蒼涼的遠方 你和你的愛情在四季傳唱 我恨我不能交給愛人的生命 我恨我不能帶來幸福的旋律 我只能給你一間小小的閣樓 一扇朝北的窗,讓你望見星斗」 在歌聲中米粒兒重又看見了記憶中年少、俊朗的林童,就像她和杜兜兒在「阿童木」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形,就像他離開北京之前,到N大附來向她告別時的樣子,那一切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啊,那一幕一幕,那麼真切,甚至他靦腆的真誠的笑容都還在眼前晃動。 米粒兒正想上去問問他,卻發現一個濃妝豔抹,穿著釘子皮褲,戴著大大的耳環的女孩兒湊上去跟他合唱。一曲終了休息的時候,女歌手殷勤地給林童點上根煙,遞到他手上,然後看看他的臉色,起身離開。米粒兒看得出來,她有點兒怕他。 周圍有學生起哄,小紅,再來一首。米粒兒這才明白,冤家路窄,她看見的是她好朋友的情敵。他們看起來很落魄的樣子,但似乎挺和諧的,米粒兒本來很想上去問問林童他和杜兜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但再三猶豫,她還是起身離開了。她想,可能很多事情就這樣隨風飄散了,像杜兜兒和林童的早戀,像他們的青春,像那段N大校園裡的前塵往事。 走出咖啡廳,米粒兒回頭默默告別,她還記得從前那塊招牌上寫的「阿童木」幾個字。但是現在,「阿童木」沒有了,再過上一段時間也許連她自己也會忘記吧,沒有人再會提起那個小小的髮廊「阿童木」了。 這時候在不遠處,在圖書館前面的草坪邊上,那片米粒兒從小玩耍的空地已經變成了工地,學校後勤的工人正緊張忙碌地連夜施工,機器轟鳴聲震耳欲聾。不久的將來,N大校園也會改變的,所有的都會改變。新的終究要代替舊的,並且把舊的完全覆蓋,甚至不留一絲痕跡。 改變最終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呢?米粒兒在回家的路上心裡想。 進入十二月之後,一場雪接著一場雪。 鋪天蓋地的大雪總是悄無聲息地降落。 每天一大早起床,就看見濛濛亮的天空下一片煞白,哪兒哪兒都是,像夢一樣的白。 白雪覆蓋的校園是最好看的了。到處都是蹦蹦跳跳著顏色鮮豔的羽絨服。 相比起千篇一律的校服,厚重的羽絨服也顯得千變萬化,多姿多彩。 羽絨服裡裹著的那些孩子的傻樂樂的小臉蛋兒,就別提多可愛了。 米粒兒喜歡冬天,更喜歡雪天兒,一到雪天兒就會情不自禁地童心大發。課間操停上了,第三節課和第四節課之間空出半個多小時,米粒兒跟六班的孩子興致勃勃地在雪地裡堆了一雪人兒,支了兩根樹杈當胳膊,有倆學生不知道從哪兒撿的舊手套給戴上了。米粒兒覺得在課堂外的孩子,總是比課堂上更有想像力。一離開教室,他們的腦袋就轉得特快。 像歌兒裡頭唱的,在雪地裡撒了會兒野,繞著雪人兒跟六班孩子沒大沒小地打了會兒雪仗,呼哧帶喘地回到辦公室。居美錚說,「剛才有電話找你,說是你中學同學,一會兒要過來,你一會兒沒課了吧。」 米粒兒點點頭,想都沒想,肯定是杜兜兒。 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了,吳非敲門進來。米粒兒很意外。 「你怎麼來了?」 「我簽證下來了,下禮拜二走。」 米粒兒站起來,這事兒早在意料之中,可冷不丁兒聽了,還是感到意外。 「那趁這幾天好好玩兒玩兒吧,叫上杜兜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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