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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巨大的受辱感襲擊了我,我幾乎感覺到自己的尊嚴已經完全被溫特踩在了腳下,如果我懷有幻想,在記憶裡有一刻原諒了溫特對我的冷漠,那也是自我安慰的結果。事實上,溫特對我一直是不冷不熱,充滿了利用,我想起了蘇美的話——所有人都認定我是傻瓜。我覺得那不是真的,但是實際上,那是真的,我不過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瓜,倒貼狂,奉獻者,兼神經質。我不奢望溫特可以接受我的缺點,也明知道不可能等價交換溫特的感情,我就是這樣狂熱地愛著以搖滾為外衣其實空洞的他,並為此受盡折磨。

  「溫特,你愛過誰嗎?」

  「不記得了。」

  「任何人對你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對嗎?」

  「存在有存在的理由,消失也有消失的理由,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有他自己的使命。」

  「你的使命是什麼?」

  「我是個廢人。沒什麼使命。」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能不能誠實地告訴我……在你的心目中,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位置?」

  「女人——你到底想說什麼?」

  「女人?呵呵,還好不是一個傻瓜。好了,不說了——不要放棄自己的信念,祝你好運。再見,溫特。」

  我偉大地說了上面的那句話,然後如同離開陣地的戰士一樣悲傷地轉過了身去,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後來我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我跑了起來,仿佛全世界都被我拋棄了般地被我狠狠地甩在了身後。再見,溫特。再見,溫特。再見,溫特。

  我坐在醫院的長廊裡哭泣,跟我一起等待手術的還有跟我年齡差不多的一些女孩,她們無一不是一臉無所謂,只有我,像個沒出息的瘋子一樣掩面而哭。

  我還是決定要做這個傳說中的手術,幾乎沒有什麼思想鬥爭,我請了假,打算偷偷摸摸地為自己的荒唐買單。

  「你怎麼了?」一個低沉的女孩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我停住了哭泣,手卻沒有離開臉。

  女孩繼續說:「不要哭,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沒什麼好哭的。」

  我為自己的姿態感到羞愧,放開了手,臉上掛著一串一串的淚珠。

  女孩遞給我一張紙巾,坐在了我的面前,她有二十一歲的樣子,瘦而高,頭髮隨意地紮在腦後,臉有些黃,又似乎是一種病態的蒼白。

  她抬頭看了看四周的同仁們,笑笑說:「大家都一樣。下次小心點兒好了。」

  她的話給了我無比的力量,是的,她說的一點兒沒錯,這並沒什麼好哭的,而且有那麼多的大家都一樣,我只需要注意下一次小心就好了。

  我的眼睛沒有目的地看著這些人。有一些女孩是孤獨地等待著手術,有一些女孩由男人陪伴,我的命運是如此淒慘,我不但沒有人來陪,甚至連訴說都找不到人。

  「別羡慕那些有人陪的傻瓜,都是一樣,都要自己去承受。」女孩不屑一顧地看著那些惺惺作態的男人,「真的為女人著想,就不要讓她懷孕。」

  我說:「你做過這種手術嗎?」

  「做過,三個月前剛做過,這次又不小心了,真該死。不過,這沒什麼,你不要緊張,麻醉藥打上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你有知覺了,一切都解決了。」

  「這麼簡單?」

  「你以為呢。」

  我笑起來,不管怎麼說,陌生的女孩給了我一些安慰,這時候,醫生喊了她的名字:「林雀!誰是林雀?」

  女孩站了起來,雙手高舉,連連說:「我,我,我!」

  說完這些話,她跟醫生進入了手術室,進門之前,穿著一身藍色消毒服裝的林雀特意探出頭來,沖我眨了眨眼說:「別怕,一會兒就OK了!」

  說完這句安慰的話,她帶著身後那個一臉鄙視神情的護士一起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有人大聲地喊「明美」的名字,原諒我,我用了假名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是還是深呼吸了一下,閉上了眼睛,也走進了手術室。

  幾個大夫在屋裡等我,我不斷地重複,不要害怕,沒什麼,沒什麼,但是還是控制不住恐慌的心情,渾身發抖起來。那些冰冷的儀器仿佛是沾著正義的鮮血而站崗放哨著的衛兵一樣嚴肅,我無法想像這些儀器將會怎麼樣無情地進入我的身體,消滅一個即將萌芽的生命。

  我最後的記憶是,戴著口罩的大夫對我說:「現在要打麻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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