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魔鬼站在懸崖邊 >
三十一


  「蘇美……」我想制止住蘇美自虐的語言暴力,但是話到嘴邊,卻感到了深深的同感。她令我想到了自己,雖然我尚且存在一絲僥倖,但是大概我可以想像到自己的命運,與蘇美並不會差分厘。可是,愛這種東西,又何嘗是可以人工計算和乞求得來的?

  所有瀟灑講話的女子,都逃不脫崩潰的命運,誰又能真正做到絕對妥協?是的,愛無分量,但是愛有暖涼,我們親愛的愛人啊,你們什麼時候能夠給我們一點點堅持下去的力量呢?

  那天我的腳步非常僵硬,感覺自己是那樣地無助和茫然。

  打開溫特的門,照例幫他整理房間,不動聲色地機械地活動著,然後開始狠狠地擦桌子,狠狠地擦鏡子,最後我狠狠地將他的一堆被攪亂過無數次的樂譜摔到了地上。

  溫特的音樂聲隨著我的情緒被打斷,他回頭看著我,我扭曲的臉,扭曲的表情,他就那麼沉默地看著我。上天,願他總有魔力,能夠讓我在崩潰的邊緣立刻被蒙上昏藥,我只要在他的沉默裡迅速恢復,只要在他的注視裡回到正常,只要在他的身邊一切如常……

  我哭了。

  像是一個要不到糖果要不到關注的小孩,我哭得那麼肝腸寸斷,也許是有兔死狐悲的寒冷,也許是有靈魂無處置放的恐慌,親愛的,親愛的,誰能告訴我安全感是一個多麼奢侈的東西,我所要的,不過就是一點點奢侈的安全,可是,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現實。

  我懷疑我得了抑鬱症。

  我開始不間斷地跟溫特吵架,有時候是在暴走的街頭,有時候是在沉默的片刻,有時候是在熟睡的床上,有時候是在快樂的電話中。

  我一定是受了邪魔的侵襲——每次我都在悔恨的恐懼中妥協,安慰著岌岌可危的自己。

  我願如泰戈爾詩裡那些純美的字句一樣盛開在溫特的身邊,好讓他忘記煩惱,忘記俗世,忘記瑣碎,忘記遺憾;我也願如一根無生命的野草,幻象一樣駐紮在溫特的腦海中,我可以隨著他的音樂毫無著落地飛,以滿天蒲公英的姿態,飛翔,孤獨地、牽強地飛翔,至於未來落至何處,誰願意去想。

  有時候我會從夢中驚醒,滿頭滿臉都是汗。夢裡那赤身裸體的場面,像萬花筒一樣旋轉,填滿了我所能夠忍耐的空間,我尖叫著,嘶吼著,哭泣著,無法平息。

  我該怎麼來敘述那一段傷痕累累的過往,我該怎麼從那夢魘中解脫,誰能給我無限的力量?

  我坐巴士去打聽來的神婆處問婚姻,據說她的卦超級靈驗,我覺得自己快要垮了。

  所有的公共汽車在所有的時刻都是人滿為患,不知道為什麼永遠有那麼多人,蕩在無聊的公車上。我緊緊地抓住某個座位的把手,忍受著人來人往上去下來的擁擠,生怕自己會被擠成照片。

  一站,一站,我細數著,距離神婆處一共三十二站,天,三十二站,三十二個或陌生或熟悉的地名,終點像天涯海角那麼遙遠。

  總有人下去,再有人上來,逐漸忘記了數站,腦子裡亂哄哄沒有一絲頭緒。不知道在第多少站的時候,我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畫面。

  說是意外,真的是意外,但又算不上什麼意外。

  一個長髮高挑衣著古怪的女人跳上了車,奪取了全車人的目光,她在大眾目光中一臉甜蜜地拉了一把一頭蓬亂頭髮滿身掛滿了金屬飾品的男人上車,然後兩個人緊緊地擁抱著,眼睛裡仿佛只有彼此這塊心肝,生怕對方受到陌生人的擠擦……

  男人是溫特,女人不是明美,但是跟明美非常像,都很漂亮、出眾、奪目、光鮮,她可能叫純美,又可能是常美,甚至可能是蘿美,那都沒有什麼關係,自溫特之後,我學會了不在乎任何一個代表裝飾的符號。

  這樣的情景並不陌生,我分別在小吃攤前,廟會中,護城河邊,甚至各種吧內見到過。不同場景的演出,每次的女主角都不相同,但是她們的氣質相仿,只是面孔不同罷了,而劇中唯一相同的,就是男主角。

  他們都是溫特,他們全是溫特。他們只能是溫特。

  或者在笑,或者沉默,多麼熟悉的表情,那些白天夜裡的失蹤,都可以在那些分分秒秒中找到答案。

  要找到穿梭在一段又一段MV般浪漫故事中的溫特並不難,甚至不用特意跟蹤或者排查。

  他從不避諱任何細節的敗露,因著不在乎,所以無敵。溫特超級無敵的姿態,令他的各種蹤跡一一被我輕鬆拾到眼底,我甚至祈求老天不要讓我看到任何我不願意看到的東西,但是老天從來沒有管過我的悲喜,它總是讓我痛苦地站在現實裡煎熬著,從不對我發善心。

  我被破舊的大型汽車搖晃著逐漸虛弱得幾乎不能自持的身體,我欲哭無淚,我視而不見,我能夠如何?如果沒有一顆堅強的心臟,我怎麼有膽量做一名流浪歌手的情人?既然有膽量做一名流浪歌手的情人,我怎麼又將自己剝離得如此乾脆,我的靈魂,我的身體,我將要怎麼去面對這些不堪的畫面,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