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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又不知道哪一站,溫特和某女子下了車,手牽手向著某個方向走去。他們對我的存在同樣視而不見。甚至我在想,溫特不可能在那麼多次的相遇中都看不到我,他只是故意裝傻罷了,以愛為前提,他吃定我,吃定我,也就不必在乎為我再去費心做些什麼,相信任何一個女人,對於溫特而言,都是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袋,只需要裝滿便丟棄,沒有一點兒的留戀和遺憾。我只不過是這堆垃圾袋中最具有自虐和奉獻精神的一個而已,於是我被丟棄空中,再變空折回來,再次被填滿扔掉,再次空空回來……如此這般。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多麼幽默的場景,我是這樣的低廉,低廉到慘不忍睹,我多麼想找泰戈爾的詩在風中為自己吟唱。啊,假如我今天煩躁不安,我愛,寬恕我吧。這是第一場夏雨,河邊的樹木在搖曳顫抖,花繁葉茂的迦澹波樹舉著醇香的酒杯,在勸誘過路的風……

  看呵,天空裡道道電光閃爍著投下匆匆的視線,風兒正在你的頭髮上狂跳嬉戲……假如我今天太殷勤,我愛,請不要生氣。迷蒙的雨幕掩住我們每日所見的景物,村子裡一切勞動已經停止,牧場上杳無人跡,即將降臨的雨兒在你的黑眼睛裡發現它的音樂,七月在你的門旁等待著用它含苞的素馨簪上你的頭髮……

  假如你一定要傾心於我,你的生活就會充滿憂慮,我的家在十字路口,房門洞開著,我心不在——因為我在歌唱……

  假如你一定要傾心於我,我決不會用我的心來回報。倘若我的歌兒是愛的海誓山盟,請你原諒,當樂曲平息時,我的信證也不復存在,因為隆冬季節,誰會恪守五月的誓約?

  假如你一定要傾心於我,請不要把它時刻記在心頭。當你笑語盈盈,一雙明眸閃著愛的歡樂,我的回答必然是狂熱而草率的,一點兒也不切合實際——你應把它銘記在心,然後再把它永遠忘卻……

  我像是中了詛咒一樣地喋喋不休地念著,念著,誰都不知道我在念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在念什麼,我只知道我的眼淚拼命地流,我的眼神空洞無物,我的身體逐漸委靡,上天啊,為什麼愛竟是如此辛苦,為什麼我的愛,必是枉然神傷?

  對面那個老女人跟我想像中差不多,有點邋遢,眼神從來不看人,嘴裡如我一樣碎碎地念著什麼,看到我的到來,她絲毫沒有停止自己的念叨。

  我坐了下來,她的房間裡佈置得非常怪異,幾乎沒有什麼光線,看樣子她一輩子不打算跟太陽見面。

  牆壁上掛著一些奇怪的物件,說不清楚是哪個民族的吉祥物,那樣陰森的造型,襯托在陰森的房間內,像是古代傳說中那神秘的術士的煉丹房——當然,我並不知道煉丹房究竟什麼樣,但是以我思維能夠達到極限的想像力,就是這樣的佈局。

  老神婆眼皮沒抬,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始這場宿命的探究,但是看樣子,若不開口,我們可能會一直這樣沉默地、順其自然地僵持下去。

  「我想問婚姻。」我整理了一下自己錯亂的情緒,直截了當地說。

  老神婆哼了一聲,仿佛沒聽到一樣地,身體搖晃著,眼睛微閉。

  「請您幫我看看,我的婚姻。」我的聲音有些哽咽,說到婚姻兩個字,我感到了無限的悲壯,那麼遙遠的詞語只要一講出就似乎已經近在眼前,而我對它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仿佛婚姻這兩個字對於我來說代表著天生的殘缺。

  老女人給了我六枚破舊的銅錢說:「心裡所想,閉口默念。」

  我雙手合十,虔誠地將六枚銅錢來回搖晃,一邊晃一邊祈禱,希望所有的神靈都在這一刻突然顯靈,給我的未來指引一條光明大道。

  撒出了自己的命運。我靜靜地等待,不敢出一言,又似乎怕她講出來未知的玄機。

  老女人看了一眼卦相,然後又看了一眼我的臉問:「你要問什麼事?」

  「我想問問目前和我在一起的男人,我該怎麼樣跟他相處,我該怎麼得到他的愛……還有,我想問問我的未來,將會怎麼樣——對了,還有,我想問問,我一個失蹤的朋友,什麼時候可以有消息……」

  老女人嚴肅地說:「我只能回答你一個具體的問題。如果你有那麼多的問題要問,你找別人給你批八字去好了。」

  我想了想,只有一個問題,我該問什麼?什麼是最重要的?似乎這些問題都非常重要,哪一個我都想知道。但是老女人嚴肅的神情嚇住了我,我必須要讓自己在無數問題中抽出某一個最重要的來問。

  「……我想問問,我現在的男人,我們能在一起多久?」

  老女人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選擇跟我說這個問題的辭令,最後,她說:「熬不過三春。」

  「三年?」我焦急地喊了出來,算起來的話,認識溫特竟然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

  「三春不過。」她堅決地、面無表情地說,然後收拾了銅錢,要收工打烊的架勢。

  「真的,我們馬上就要結束了嗎?」我幾乎無法自控地拉住了老神婆的手,她的回答真的令我失去了控制。

  但是她再也沒說一句話,繼續閉著眼睛念起她的經,我一句也聽不懂。

  我精神恍惚地站起身來,此刻我多麼希望老神婆能夠多跟我說幾句,哪怕多說幾個字,我的靈魂已經不在身體內,所以我的恐慌也越來越明顯。我的心情因為她的一句話而降落到了穀底,我想伸手將它撈上來,可是我的胳膊太短,短到連接觸到都是奢侈的地步。

  我踉蹌地走到門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地折回來說:「求求你,你一定有法術幫我解的,能不能讓我永遠跟他在一起,多少錢都可以,怎麼樣都行,你一定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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