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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並不覺得看透人生有什麼好,或者有什麼用,儘管這是很多人在年輕時候一直孜孜不倦地研究並想有所突破的課題。

  「你能借給我點兒錢嗎?」明美突然正色說,讓人一下恍然大悟前面那些都是這句話的鋪墊。

  我沉默了一下,覺得拒絕兩個字實在無法說出口,但是應承,我又有困難。

  「……方琳前幾天說家裡出了事,剛剛借了我的錢……」

  「去做人流了吧?」明美哈哈大笑,這時候寢室裡的人開始陸續地起床,她們聽到明美的笑聲顯得非常憤怒,明美對異樣的目光採取視而不見的態度,把一根煙掐滅後說,「我借的錢不多,夠我幾天吃飯就可以了。」

  我已經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個字的藉口,於是掏了掏錢包,拿出了這月僅剩的兩百塊錢,遞給了明美。明美的表情中隱含的失望一閃而過,但是很快就被滿足的平靜所替代,畢竟,在我十九歲的年代,兩百塊並不是一個小數字。

  明美走的時候同樣很海派地給了我一個巨大的擁抱,這個擁抱隱隱約約讓我感覺到了不安。

  但是我沒有多想,畢竟我的睡意,並沒有因為跟她的這一段對話而減少多少。

  我開始餓肚子。

  我已經預支了兩個月的生活費,以及動用了我積攢了多年的私人小款庫,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藉口,使我有勇氣繼續摸起電話,去跟爸爸媽媽要錢。

  我也開始躲避螞蟻。

  之前我們一起吃飯,全部是我買單,知道他經濟狀況不是很好,也許是因為心裡對他有著一些說不清的愧疚,因此在買單這件事上,我做了好像天經地義的包攬。

  螞蟻也很少跟我搶單,那些年,我們都過著一貧如洗的日子,錢對於我們來說,始終是奢侈的東西,所以我們有能力保持純潔的清高和視金錢如糞土的姿態。

  如果一段感情裡面摻雜了金錢,那麼這段感情勢必會如同剝裂的竹子露出了白色的蟲子一樣噁心,於是在那些今天吃飽明天沒有著落的日子裡,我們貧窮的感情顯得格外崇高。

  在餓肚子的時候,我格外想念溫特。

  「這麼快就厭倦了?」螞蟻像一頭鷹一樣敏銳地將一直躲避他的我,成功地堵截在圖書館的門前。

  當時我正面帶菜色地帶著我的琴,經過圖書館,打算借幾本書,打發饑餓而空洞的日子,等待下一個月的緩緩來臨。

  我咳了一下,隨口撒了一個謊說:「我病了。」

  「什麼病?」

  「……感冒。」

  「聽說你借給明美一筆錢?」

  我吃了一驚,奇怪這樣的消息怎麼會傳到螞蟻的耳朵裡,這令我覺得這件事有些令人厭惡。首先我一直痛恨借錢這件事,直到現在,我都不願意跟人有金錢上的往來,大概根源於此,我不喜歡做一個善良的救世主一樣的白癡,拿著自己還不夠維持溫飽的錢,去做那些毫無意義的救濟。而且我真的不相信明美已經落魄到向一個還不算認識的人去借錢,是不是她真的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伸手?

  想到自己這幾天裡忍受的煎熬,夜裡偷偷煮速食麵的傷感,我便開始厭惡起了還在把這件事四處宣揚的明美。

  「你最近跟明美走得很近嗎?聽說你還收留了她?」螞蟻像一個焦慮的媽媽知道女兒交上了不良男朋友一樣地盤問我,我有些煩躁,卻又無法表達,只要敷衍地說:「只是看她遇到困難幫助了一下,談不上什麼走得近。你想多了。」

  「你最好離她遠點兒。」

  「螞蟻,你有點太過分了。」

  「我知道你聽不進去我的話。我只是不想讓你後悔。」

  「什麼意思?」

  「沒什麼。」螞蟻摸出了十幾塊錢,然後又摸其他口袋,但是最後他放棄了搜索,面帶遺憾地說,「只夠吃頓拉麵了。走!」

  我像是從非洲剛剛獲救的人質一樣瘋狂地吃了滿滿的一大碗麵條,甚至誇張到連麵條的湯也一飲而盡,最後我把隨面贈送的那一盤小菜也吃了個精光,最後我看著目瞪口呆的螞蟻的那一碗,問了一句:「你不吃了嗎?不吃的話給我吧。」

  「你一定是餓鬼上身了。真的。」螞蟻篤定地看著又吃了一碗面而露出了心滿意足微笑的我。

  他哪裡知道我連續三四天斷食的恐怖。

  吃完了兩碗面的我,又恢復了往日的精神,開始生機勃勃起來,食品真的是最大的安慰,我想。

  「方琳是不是跟你借錢了?」螞蟻突然問。

  「你怎麼知道?」

  「猜的,據說她借遍了所有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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