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站在懸崖邊(15)_壞藍眼睛

十五

　　我循著聲音看過去，黑暗中，一身黑衣服的明美站在我的面前，我嚇了一跳。

　　「不記得我了？」明美沖我打著招呼，走了過來，月光下一張極其豔麗的臉，比月亮還搶鏡。

　　「記得。尋明美。」我笑了起來，卻在心裡感到無限的失落。

　　「還跟螞蟻在一起吧？」明美得意地笑笑，「我沒猜錯的話。」

　　我點了點頭，然後補充了一句：「我也沒想到。」

　　明美滿意地點點頭說：「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我語塞，看了看寂寥的四周，很難馬上想出一個藉口來解釋自己的去向。

　　「我跟男朋友吵架，沒處可去，能在你那裡借住一晚嗎？」明美點起一根煙，「我本來打算去住旅店的，但是我沒有錢。」

　　「當然可以。」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明美臉上閃爍出了喜悅的光芒，她很海派地擁抱了我一下，然後說：「太好了，那麼我們走吧。」

　　我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樣，雙腳聽話地跟著她向學校的方向走去。

　　「對了。你不會還有什麼事吧？約了螞蟻？要是那樣的話，我可以等你。」快要到學校的時候，明美才突然想起問我的問題。我連忙表示自己沒什麼事，只是心情不好，隨便出來走走而已。明美來回問了好幾次，才放心地跟著我走回了寢室。

　　全寢室的人都已經睡著，明美到了房間，看到了我的床，不由分說地躺了下去，然後興奮地說：「太棒了，橘子，你可真是我的幸運星。我還以為今晚要流落街頭了。」

　　「怎麼會吵架？」我很官方地問了一句，接下來知道她有可能會開啟傾訴的門，但是明美似乎與其他女人不同，她敷衍了一句天天吵架之後便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鑽進了被窩。我想起那個在舞臺上美得不同凡響的女人，再看看她此刻容易滿足的笑臉，一下子感覺她像個孩子。

　　單人床有點擠，我使勁地蜷縮著身子，儘量給明美多一些的空間，明美很快就睡著了，看上去真的是困倦無比，我也跟著這樣困倦的明美一起，進入了複雜的夢鄉。那天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到一隻碩大的蛋糕，從天上掉落下來，破碎了一地，幾塊雜片濺到了我的身上，我想喊出聲來，卻感覺到了可怕的窒息……

　　醒過來的時候，明美已經不知去向，看了看表，只有七點。我翻了個身，想繼續睡覺，結果被人拍醒。坐在我床邊的，是明美。她看來精神非常好，顯然已經把疲憊丟棄在昨夜的夢中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明美點了根煙，很無所謂地說：「我不太需要很多睡眠的，每天只要有三五個小時就夠了。人生那麼短，都用來睡覺，浪不浪費啊？」

　　我打了個哈欠，明美說：「別睡了。跟我說會兒話吧，我已經好久都沒跟人說過話了。」

　　我點點頭，坐了起來，同寢室的女孩子都在睡覺，我示意明美的聲音小一點兒，不要吵醒別人，明美嘴邊溢出一個善意的笑，然後聲音也低了起來。

　　「我特羡慕你們。」

　　「我們？」

　　「對，你，方琳，等等。你們活得很簡單，像沒什麼心事的大太陽一樣，我不行。除了音樂，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目標。但是好像音樂，也不能算是我的目標。我挺煩的，我經常懷疑自己有躁鬱症。」

　　「是不是玩搖滾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怪異？」

　　「不知道，可能吧，大部分都是裝，太能裝了。我討厭圈子裡的人，要我選的話，我寧肯選擇龍一，至少他有錢，不像這幫混世界的小癟三們——不過他對我沒興趣。」

　　「我覺得他挺欣賞你的。」我由衷地說。早晨看明美，又是一番不同的感覺，如此自然而平常地坐在我的旁邊，一樣風情萬種的臉，只是少了一些夜晚的神秘感。她如此漂亮的一個女人，漂亮到不需要太多的裝飾，我懷疑她即使剃光了頭髮，披一件破衣爛衫，依然是一個傾城的妖孽，而這個妖孽最要命的是還會唱歌。

　　「沒用，都是裝的。」

　　「他好像挺喜歡方琳的。」

　　「太天真了你。龍一他不喜歡女人。」

　　我沒明白明美的話，一臉茫然地等著她下面的注解，但是明美沒有把話題說下去，我還是沒明白她的話，於是追問：「他不喜歡女人？為什麼？」

　　「不為什麼，大部分男人都不喜歡女人。這沒什麼好吃驚的。」

　　「那……」

　　「不喜歡女人不代表什麼，這個世界上的法則只為約束那些老實人用的，對於那些天生具有不安分氣質的人來說，體制顯得非常蠢笨和可笑，以擊破體制來表達個性，是很多人追求的境界，不過大部分還沒堅持到自己的旗幟樹立起來，就倒塌了。」

　　我聽不懂明美在說什麼，差不多的年紀中，我活在陽春白雪中，以為滿世界都是唯美派的存在，對於那些陰暗的、糾結的、淩亂的事物連最根本的想像力都沒有勇氣積累，所以明美的話，在我當時聽來，有些太抽象。十年後我感慨過明美的成熟，她在過早的年齡將一切都看透，真不知道她後來的人生該怎麼去走。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