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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無聊。

  圖書館裡擠滿了人。大概是因為下雨,男生都不能踢球了,全到跑來上網。我領了號等了大概有半小時,才輪到了一台老機子。

  我百無聊賴地先在網上圖書館翻了會兒書,然後到學校的BBS上轉。有許多人線上,我流覽了半天,那些網名都好陌生。什麼西瓜、桃子、野狼、死豬。我熟悉的同學都不線上。

  我看見有張標題是《好女孩的必須條件》的帖子,是一個叫青蛙的人發的,我隨手點擊。帖子裡列出的第一條就讓我惱火,「心理健康」。我想也沒想,就回了一句「什麼叫健康?你有沒有發健康證的資格?沒有就別扯淡。」

  我說完立刻下線。堵在室內連點新鮮空氣也沒有。今天似乎有點悶。人為什麼會週期性沮喪,真他媽的沮喪。肯定是缺少讚美,自大心理得不到滿足。我氣惱地看了看時間。五點。我可以到樓下閱覽室看會兒書,然後散步,最後把書帶到通宵教室去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真討厭。

  肖泱:如果我真的愛過你,我就不會忘記(2)

  站起身來,往教室門口走去。把用機卡還給老師結帳,老師看我的用機時間時,我漫不經心地回頭望。我身後那台機子右上方顯示的網名是青蛙。然後,我看見一個頭髮極為滑順的腦袋,正俯在機子上看。

  他看的正是我的回帖。非常明顯的幾個藍色大字,「什麼叫健康?你有沒有發健康證的資格?沒有就別扯淡。」

  青蛙的頭髮很漂亮。我想,滑滑的,光溜溜的。有些像洗髮水廣告裡那些男人的發質,一滑到底,閃閃發亮。他突然抬起頭來,正好迎著我的目光。然後他低下頭,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發送上去。在他返回之前,我只來的及看見「神經」這兩個紅色的字。

  他已經把螢幕切換到了遊戲頁面去了。我回過頭,接過老師找的零錢,走了出去。

  我喜歡坐在操場上。哪怕下雨。坐在有天篷的位置上,安靜地坐上很久。那兒不會有幾個人,但有晦澀的燈光,可以望著黑暗一片的操場,在想像中穿透它。九點半,從圖書館出來,直接穿過操場,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借著燈光看小說。不太能看得下去。心裡有些荒涼。

  我不知道我坐了有多久。反正已經有經驗了。如果過了十一點,宿舍熄燈,我會到通宵教室去,或者就翻出校門到街上游走。J城的治安還算不錯,至少我感覺如此。至少三次,我都是一個人在街上遊蕩到天明,從來沒有出過事。我從沒有害怕過,我以為,沒有什麼能夠再毀我了。

  有一天,羅羅和青文說,沒事,人一生中,只有一次真正痛苦的機會。過了,就沒什麼能真正打擊到你了。我希望這是真的。我希望我能學會順從接受命運的安排。

  我抱著肩縮坐在角落裡,看天蓬外飄落的雨絲。在燈光下,那雨絲如同柔軟的粉絲。

  遠處慢慢地踱過來兩個身影,朝我的方向走過來。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們的面目和性別,只知道是兩個人,走路的姿態非常閒散,沒有打傘。他們應該已經看見我了,我側過身子,想躲過目光的接觸。與陌生人不得不相遇時,目光的接觸讓我尷尬。

  我將書放在膝頭,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身後飄過來的聲音異常熟悉,「好,那就坐坐吧。」然後,眼角的餘光告訴我,他們坐下了。我抬起頭,看見兩個男孩子。他們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其中一個沖我笑了笑,另一個沒有表情地轉過臉,又背過臉去。

  這個背過臉的就是青蛙。我白天剛剛在圖書館裡碰到過的男生。他的頭髮有些濕了,一縷縷貼在耳側。我剛想回頭繼續讀自己的書,卻聽到青蛙又開口了,「明天的課我不去了。」熟悉,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我在哪兒聽過這個嗓音。很清朗,有些靦腆,有些透明的音質,挺適合唱民謠的。旁邊的人也在說話,普通話很好,略帶些軟軟的口音。應該是個南方人。

  我站起來,從邊門走出去。繞過欄杆時往裡看,他們還坐在裡面說話,已經挪到了我的位置那兒,在燈光下,兩個穿著運動衣的身影,高高挑挑的,被白茫茫的粉絲纏繞著。

  隔了有四十分鐘左右,我又從花園往回踱步。已經十一點十分了,我想他們也該回去了,我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到通宵教室。我想一個人安靜地呆著,坐著,等待天亮。開始是一片黑暗,然後淡淡地浮出昏黃般的色彩,漸漸地滲進濃厚如牛奶的渾白。

  可能,天明就是這樣來的,把薄薄的牛奶倒進了黑暗之中,均勻地攪拌進天色,漸漸地沉積出白茫茫的天空來,然後在突然之間,沖入大量的牛奶,把黑暗沖得支離破碎,在轉眼間就消失無蹤,天色變得幾乎透明,只是略微帶了些牛奶白色的殘汁。這種時候,身上都像披了層薄薄的露珠。渾身冷冷的,氣息也涼了下來。精神卻無比的亢奮。特別是堅持到天全然大亮的時候,坐在街頭看滿街的人行色匆匆,自己卻很閒散地坐著,明亮的陽光灑在臉上身上,暖烘烘的,一會兒就把身體烤熱了。

  這樣完整的過程很疲勞。特別是到了淩晨三點的時候,牙床就開始疼痛,會不斷地流血,嘴巴裡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可是,時間長了,生物鐘習慣了,就不再覺得這種牙痛有什麼傷害了,漸漸地,也就不覺得疼痛了,不疼痛就更容易適應這樣顛倒的生活了。

  我慢慢地踱過去,沒有看見人影。走上看臺,再沿著看臺走兩步。做了個飛翔的姿勢。燈光突然滅了,月光佔據了整個操場,整個蒼穹都是濃重的銀灰色。我就在這片銀灰色中從看臺上跳了下來,「啪」的落地聲驚動了入睡的草地。

  然後,我朝操場最遠的角落走去,才走了十幾米就看見了那兩個男生。他們坐在草地上抱著膝抬頭看我,兩人的目光裡都充滿了陌生人的好奇和冷靜。

  我強作鎮定,不動聲色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去,青蛙突然說,今天在圖書館碰見的是你嗎?他的聲音有點怯,似乎是天生的音質。我回頭看他,他已經站了起來,雙手絞在一起,但目光非常平靜。

  我不知道自己該點頭好,還是搖頭好。我的本能反應是困惑。理智告訴我應該裝作不知道。這樣,我就可以擺脫掉他,自己開溜。可是,回頭的那一瞬間我並沒有表現出吃驚。我略微遲疑,輕聲反問他,你覺得呢?

  他倒退一步,挺有把握地點點頭,就是你。他的聲音仍然有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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