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看藍莓海(10)_淡妝濃抹

十

　　「赫哥，有什麼話別憋在心裡，說出來，明天就過去了。」儘管成泰知道自己的話不會有多大用處，還是說了出來。

　　景赫不出聲，成泰也把車窗按下去，陪著景赫看星星。

　　「成泰，你還記得我們回紐約時的情形嗎？」景赫突然問道。

　　成泰忙轉過頭。景赫肯同他說話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他先暗自激動了一小下，然後才思考景赫的問題。回紐約？他們從不同的地方回過紐約好多次，上大學的時候是從紐黑文回紐約，就是上周他們還剛從拉斯維加斯的分公司回來，成泰想問景赫具體指的是哪一次，卻忽然想到了什麼，隨即會意。

　　「當然，又怎麼會忘掉，那時我都七歲了。難道你忘了？」成泰也將頭倚在車窗上，景赫的這個問句觸動了他的回憶，他故意這麼反問，也是為了活躍氣氛，他知道景赫是不會忘的。

　　景赫笑了笑，他又怎麼會忘掉呢，可是真的想起那個時候的情景，又無法笑得出來。

　　第三章身世的秘密

　　他不是怕她不接受他的道歉，而是怕她接受。她原諒他也就表示這件事到此為止，不會再提，可是他又隱隱地希望他們一直就這麼糾纏下去。

　　那是一個晴朗到天空中看不到一絲雲彩的日子，可是即便現在憶起那天的時候，景赫記憶中的陰霾依然若隱若現。

　　陽光先是透過舷窗，後又透過車窗射進來。穿過了大半個地球，陽光似乎仍然在執拗地討好景赫，要努力穿透這顆小小心臟裡的雲層。終於，在景赫從車裡邁出一隻腳的那一刻，微微眯了眯眼，總算注意到了這是一個還算不錯的天氣，隨即他輕輕回頭，看到一直在自己身邊的夥伴——不知為什麼，這比陽光還要讓他感到溫暖，是的，就是溫暖，哪怕只有那麼一絲，然後他努力挺直了身板，邁上了臺階。

　　從那一刻起，他將開始另一個世界的另一種生活，是那種他從懂事起就被告知要進行的生活，儘管他從沒接觸過。

　　在景赫存活在這個世上的十個年頭裡，雖然明知早晚會有這麼一天，自己會毫無懸念當仁不讓順理成章地進入到這個世界，可是他一直覺得那生活離自己還很遙遠，遠到無法想像，遠到即便他已經站在了這裡，意識仿佛還停留在過去的那個世界，儘管，這一路他一次都沒有回過頭。

　　一切都遠去了吧？少室山的鳥叫蟲鳴、晨鐘暮鼓、梵音木魚，師傅的嚴厲和不著痕跡的疼愛，多少次完成嚴苛的訓練後疲憊和成就感交雜的快感，一切的一切，從這一刻起，被永遠地關上了一扇門。然而，記憶的閘門卻不曾關閉，往事一路追隨，如影隨形。可是站在這裡，景赫明白，他需要和過去做個了斷，哪怕那是他僅有的短暫而快樂的童年；自今而後，他需要承擔起他命中註定的責任，哪怕，他剛剛只有十歲。

　　十歲，已經不是孩子了，師傅這麼說，那就一定是這樣的。

　　家裡人很多——如果這就是他未來的家的話——景赫還是認得幾個的，比如自己的父母，最熟稔的算是金叔了，他是成泰的父親。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景赫暗自將他當成了自己的父親看待，因為每次訓練受傷，都是金叔又讓他重新變得活蹦亂跳的。金叔治療的不僅是景赫的傷，更重要的是，他是最早讓景赫體會到來自上一輩的愛的人。和師傅那掩藏得很深的愛相比，金叔的關懷來得更直接。景赫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金叔是一位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的韓醫，也是他們家族最可信賴的朋友。而成泰，更是從出生起就跟在景赫身邊，如果有什麼人能觸動景赫的話，也許只有這個小他三歲的兄弟了吧。

　　景赫的言談舉止中規中矩，表現出一種和他年齡不相稱的穩重，倒是成泰，一路上東瞅瞅西望望，不折不扣的好奇寶寶，剛下山的時候還哭鼻子呢，不過沒過多久，他就適應了新鮮的環境，大眼睛裡盛滿了好奇，是個讓人一眼就會愛上的標準小正太。

　　「赫兒，這是姑姑。」在景赫覺得所有的人都已經叫過了一遍之後，母親輕輕地提醒他。景赫順著母親的目光看去，一個高挑的女人剛剛走進了大廳，面容清秀，舉止優雅，走路很輕，只是臉色過於蒼白了一些，如果按照從小在師傅那裡耳濡目染的眼光來看，這應該是氣血不足的表現，她似乎經不起一陣風，而她眼裡那團驅不散的霧氣讓景赫忍不住皺了皺眉，在行禮的同時低垂了眼眸。不知為什麼，景赫覺得這個家裡的大部分人都是不快樂的，包括這個姑姑，包括自己的母親。

　　「赫兒，還有一個人要見，跟我來吧。」那個讓景赫很有好感的大家長，也就是爺爺，走過來攬住了景赫和成泰的肩膀，於是景赫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跟著動了起來。其他人自覺地隨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景赫好奇了，還有什麼重要的人物是自己未曾見過的？沒等他在迷霧中徘徊太久，他們就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口。

　　那是一個很大的兒童房，大得即便全家人都走進去，也不顯得擁擠，使房間中的嬰兒床顯得很小，很不成比例。景赫忽然想起自己和成泰兩個人在嵩山那還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間，腳步便停了下來。這時成泰已經和爺爺走到了嬰兒床旁，驚喜地回過頭對著景赫說：「赫哥，你快來看她，好小好可愛。」

　　「赫哥，你在想什麼？」一聲問話打斷了景赫的遐想，他忙將思緒扯回到現實中來——最近他老是不自覺地就陷到回憶裡面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態變老了。看著成泰那一臉擔心卻又不好打擾他的神色，景赫心裡稍稍感到些愧疚。

　　「成泰，我和澈兒沒有血緣關係。」景赫突然說，他不想瞞著成泰了。

　　「那很好啊，那你們就不用亂倫了……」成泰隨口接到，剛要祝福幾句，突然明白了什麼，驀地坐直了身子，然後轉向景赫，「等等，赫哥，你是說，你們，你們沒有血緣關係？」

　　景赫微微點了點頭。

　　「那麼，你和清峰叔叔……」成泰試探著還沒問出口。

　　「沒有血緣關係。」景赫面無表情地接口。

　　成泰張開的嘴巴一時間忘記了合上。

　　「我和李家沒有任何關係，我是個撿來的孤兒。」景赫一字一句地輕輕說道。他的臉隱在黑暗中，成泰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他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變化，但是成泰卻知道那背後隱藏的是怎樣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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