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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自己現在固然是比那鬱淑妃幸福許多,可這幸福挺得過幾時?誰知道若干年後,她會不會坐在冰冷的宮階上百無聊賴,輕羅小扇撲流螢?

  這樣想著,忽然對那鬱淑妃,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傷感。

  決定再去竹林,是要鼓起勇氣的。她始終忘不了當初鬱淑妃望她那一道目光,如此淩厲,如此可怕,像冤死不得超升的厲鬼。如今想來,仍然激靈打一個寒戰。

  可現在畢竟不同。她已知道,那不過是一個苦命女人的怨恨。

  茗姨本不肯來,經不得她軟語溫存,也就來了。仍是碎碎步跟在後面,緊緊抓著她的衣衫。憂止忍不住笑:我娘的膽子多大呢,茗姨你真是白跟了她那麼久。

  茗姨嘟囔著說:小姐會武功呢,你什麼也不會,卻也學她那麼大膽。

  誰讓外公不教我呢,我要是學了武功,定會比我娘厲害。

  茗姨撲哧一笑:看看這豪氣,倒讓你娘說著了。

  憂止奇道:她說什麼?

  她說,她水紅胭和鎮遠大將軍的孩兒,怎會是個膿包?

  憂止也笑,可笑過之後,想著爹娘最後的悲慘收場,心裡又是一疼。茗姨見她傷神,柔聲說:難過什麼呢,他們畢竟還是團圓著的,就是在天上,也必然是對神仙眷侶,比起世間好些怨偶,卻又是幸福得多了。

  這話卻是不假。有多少人寧願用壽命來交換幸福呢,都歎人生苦短,那卻是因為過得快樂,如果像鬱淑妃一樣孤獨淒苦,生活如同行屍走肉,那麼再活百年千年,又能如何?

  邊走邊聊,不知不覺間,竹林已經赫然就在眼前。

  這次卻沒了琴聲。

  憂止心中坦然,自然不再害怕,提著裙角,小心地走進竹林。七拐八繞,竹屋躍然而現,依舊是清幽的兩層小樓,依舊在門前掛了飄逸的白紗帳幔。這次瞧得仔細,才看到原來門外果然端正地懸了塊竹牌,上面三個大字:憐鬱齋。字跡清俊脫俗,倒是與這周遭意境極為相稱。

  憂止看過皇上的字畫,知道這正是皇上親筆所題。一國之君,這樣地為了一名女子費盡苦心,親力親為,誰能說他不是愛到癡狂?

  風吹過來,她小心地向裡張望,卻是空無一人。琴仍擺在架上,安安靜靜。

  茗姨壯著膽子,輕咳一聲:有人在嗎?

  過了好一會兒,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紗帳一掀,有人探了頭出來。三十歲上下,梳著宮女的髮髻,皮膚白皙,眉眼溫柔。

  她疑惑地看看茗姨,又打量一番憂止,見憂止衣裳華麗,知道身份必然尊貴,怔怔地卻不發問,只抬了雙眼,好奇地注視。

  憂止進宮許久,從未見過這樣的宮女,想來定是她長年住在憐鬱齋中,陪著鬱淑妃與世隔絕,早忘了宮中的瑣碎規矩。

  想著,憂止便先開了口:請問,淑妃娘娘可是住在此處?

  那宮女似是一驚,小聲說:你們,你們來看淑妃娘娘?

  憂止笑著點點頭。

  宮女更是困惑:你們可知這裡已經是……已經是……是……

  她猶豫了再三,仍然吞吞吐吐。憂止知道,她說不出口的是這冷宮二字,便將食指豎在唇邊,對她眨一眨眼,輕聲說:我們知道,快去通傳便是。

  那宮女蒙了一蒙,忙挑起紗帳請她們進去,自己彎了彎腰,轉身上了樓,咯吱吱,一路小跑。

  憂止笑笑,打量起這竹樓。早就想到裡面該是寬敞華麗,如今一看,竟然錯了。寬敞自然不假,卻是極樸素,一張藤桌,兩把籐椅,一副藤支架,上面放一架古琴,一爐檀香,除此之外,便只是牆上的一些字畫,再無它物。

  這就是一個寵妃的寢宮?是本來便是如此,還是皇上果真如此絕情,將曾經賞賜給她的奇珍異寶,也一併收了回去?

  她面對牆壁,逐一去看牆上的字畫。有山水,有詩詞,多是真跡,掛了整整一面牆壁,這才使得這空蕩的房間有了幾分生氣。看著看著,忽然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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