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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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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人那邊,茗姨詳細地做了解釋,說是憂止的愛馬流離,本來是這人的坐騎,後來機緣巧合跟隨了憂止,卻仍然懷念故主,如今碰巧遇見,便帶回來做名馬夫,專門照顧流離的飲食起居。 這些本來也是實話,程大人恍然大悟,自然不疑有它,親自找了幾個下人,為澤長沐浴更衣,剃須系發。 一切就緒之後,再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澤長,竟然讓大家眼前一亮。 他的頭髮被整齊地束起,不再亂蓬蓬地披散著,滿臉的鬍鬚也被剃得乾乾淨淨,這才完整地顯露出五官—竟然是個極俊美的少年—眉毛整齊而清秀,鼻子挺拔卻平緩,唇角微微上揚,似乎飽含著笑意,整張臉的輪廓是如此沉靜,如此柔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他的眼,明亮,清澈,溫柔,純潔,讓他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不僅茗姨和外公感到意外,就連程夫人都忍不住讚歎: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從容清秀的少年。 程大人也道:讓他做一個馬夫,實在是有些可惜。 憂止聽著,看著,滿心歡喜。 沒有人的時候,她輕輕問他:你是來找我的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只靜靜地看著她,溫和地笑。 她幾乎忘記了他不會講話。 可如果一個人,能夠擁有一雙像他那樣會說話的眼,那麼,語言也不再那樣重要。 她將一面小銅鏡塞到他手裡,微笑地讓他面對鏡中的自己。他有些許的驚異,伸出手試探地觸摸鏡面,手指與鏡中的手指相碰的刹那,又猛然縮了回來。 她忍不住掩嘴大笑起來,他見她笑得開朗,便也慢慢彎了嘴角,微笑著。忽然,他輕輕地抬起手,緩慢地、好奇地去觸碰她唇邊的笑容。 他的手指在她唇間劃過,有微微的酥癢,最後停留在她精緻的嘴角。他的笑容像一個未解世事的嬰兒,沒有絲毫俗世間的虛假與憂傷。 憂止看著他的笑容,忽然無比羡慕。那是怎樣一個毫無雜質的世界?如果她能像他一樣,沒有憂愁,沒有痛苦,那有多好? 這樣想著,她的神色慢慢地黯淡下去。就像一朵盛放的花,瞬間凋謝。 兩日之後,大婚慶典如期舉行。 那是怎樣一場轟轟烈烈的盛世婚禮。 典禮雖在黃昏,憂止卻在清晨便已起身,沐浴、著妝、更衣,每個環節均有多名宮裡最能幹的宮女服侍,容不得絲毫偏差。 畫眉入鬢,臉上敷了鉛粉鵝黃,又細細貼了花鈿。頭髮反復用篦梳過,直到光滑如緞,這才戴上了重重的特髻,插上折枝花金鈿,額前裝飾花形華勝,很是美麗。 穿衣卻費了更長的時間,揄翟作為太子妃的大禮服,雖華麗到極至,卻也極為繁瑣。通體底色深青,織成五彩翟紋,以朱色羅縠緣袖。蔽膝的底色一樣是青,織金雲鳳紋,腰間青色革帶,系以白玉雙佩。層層疊疊穿下來,宮女們早已滿身是汗,又在她手裡放一隻七寸長的穀玉圭。 對於這場婚禮,憂止雖然早有準備,可畢竟出生于平民之家,這樣隆重的禮服,別說是見,就連想都沒有想過。 一切程式下來,時辰已近。終於外面車馬聲起,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 按照禮儀,她以手擋眉進入內室,心裡忽然忐忑起來,忍不住回頭尋找茗姨,茗姨在她後面,輕輕拍拍她的背,她這才稍稍平靜下來。屋子裡的一干人等肅穆起來,各站其位,一絲不苟。 她靜靜端坐,知道此刻太子正與外公在正廳行禮,不知為何,這樣喜慶的日子,她卻感到空氣中都彌漫著凝重,壓得她無法喘息。 終於到她出場。 自西北階而上,雙臂端與胸齊,雙手持圭,眼睛望著地面,抬也不敢抬。可她分明感覺得到,有一雙眼睛,正在灼熱地注視著她。 茗姨攙扶著她,深深拜了四拜。她無父無母,醮戒和結縭便都交由外公,告訓婦道的時候,她聽見外公的聲音裡,夾雜著微微的顫抖和哽咽。她的鼻子忽然就酸了,險些掉下淚來。 輕輕仰起頭,將淚水咽回去。再將頭低下來的時候,她看到了他。 她的丈夫,太子少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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