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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她這才說:那日進宮,聽程大人與皇上談論太子的親事,一直說什麼大師,後來皇后娘娘來了,也是口口聲聲提到什麼僧人,我私下裡想了又想,仍然不解,請問夫人,這究竟是何意呢?

  程夫人掩口笑道:原來姑娘是為此事疑惑。其實這在宮中,早已不是秘密。皇上所說的這位法淨大師,其實是位半路出家的僧人,此人據說幼時曾被仙人點撥,學得一身奇異本領,不僅佛學修為了得,為人也瀟灑得很,不受宗教束縛,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八卦星相無所不通。十幾年前,皇上患了一種奇病,只能進食,不能喝水,渴得寢食難安,一喝水卻狂吐不止,數名太醫均是束手無策,恰巧這法淨大師雲遊到此,聽說皇上患病,便說能醫,皇上苦無良方,也就暫且信了他,誰知竟然藥到病除。皇上大悅,賞賜他黃金千兩,他卻笑而不納。皇上見他仙風道骨,很是欣賞,當天正好太子殿下在皇上身邊,便讓他看一看太子的命骨。那時的太子剛滿五歲,還未登上太子之位,可他看了一眼便說,此子日後定能君臨天下。又說,在他十三歲那年,若是遇到一名女童,見他第一面便不住啼哭,那麼,此女定是與他有著宿世姻緣。

  程夫人說完,笑盈盈地注視著她,她聽得入神,忍不住問:然後呢?

  程夫人笑著:然後?然後便要問你了。

  問我?她一愣。

  程夫人不再說話,只抿著嘴微笑。

  她忽然懂了。

  她記起了與太子的第一次相遇—那黃昏,那驚馬,那馬背上的少年,還有被馬嚇得不住啼哭的自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他說:我會再回來找你。

  難怪他說:命中註定,你會是大東朝的妃子,是我秦少陵的妻。

  可是—她皺眉:太子大婚,何等重要,豈能由那僧人隨口的一句話,便下了決定?

  程夫人點點頭:不錯,所以雖然太子回來將此事稟明聖上,可是皇上皇后,乃至滿朝文武,都不同意如此兒戲就訂了太子的終身,何況對方只是個平民女子。誰知一向孝順的太子,這次卻格外強硬,不惜頂撞皇上,口口聲聲說,非淩憂止不娶。五年過去,皇上見他依然如此堅決,便說,看來果真是宿世姻緣,便由他去罷,這才一道聖旨,召你入宮。

  她怔怔地聽,良久,輕聲問:太子他,果然為我如此堅持?

  程夫人含笑點了點頭。

  她低下頭,心裡忽然湧起一股熱流,直抵全身。

  原來,太子竟曾為了她,不惜對抗整個朝廷。

  而自己命運的改寫,竟然只來自一名僧人的一句話。看來人生無常,果然不假。

  她忽然愣住。

  僧人?

  僧人!

  她猛然回憶起茗姨講述的故事。

  夫人!她問,那位法淨大師,您可曾見過?

  程夫人搖頭:我自然無緣得見,不過法淨大師為皇上醫治那天,家夫恰巧就在旁邊,回來倒也向我描述過他的樣貌。

  她急道:他是否慈眉善目,發須皆白,眉心處,有一顆鮮紅的朱砂痣?

  程夫人驚訝地望著她:不錯,原來淩姑娘你也聽說過他?

  她呆了片刻,張了幾次口,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卻忍不住微微笑了。

  難道這就是緣分嗎?她與太子之間,存在著這樣千絲萬縷的聯繫,環環相扣,暗暗糾結,這是否能證明,就像法淨大師所說,那是命中註定的宿世姻緣。

  她想起太子那雙溫柔的眼,一時間,只覺得心口有種莫名的情愫流淌。卻又不知到底是悲傷,還是喜悅。

  就在這時,城門外忽然喧鬧起來。

  先是有喝罵聲,接著又有人嬉笑,人漸漸越圍越多,裡裡外外,一層套著一層,裡面似乎有人推搡爭執,圍觀的人七嘴八舌,亂成一片,就連在他們身邊喝茶的客人都忍不住站起身來,好奇地張望。

  程夫人皺皺眉,對身邊的護衛說:去看看。

  那護衛領了命,快步走過去,人群圍得密不透風,無處落腳,幸虧他身材高大,站在人群外面,踮了腳向裡望了一會,又跑回來覆命。

  啟稟夫人,是守城的衛兵和人起了爭執,惹得眾人圍觀。

  什麼爭執,惹得這麼多人來看?

  是個不知哪裡來的怪人,非要進城,衛兵見他蓬頭垢面,衣不遮體,說是有傷風化,便擋在門外,誰知那人卻有股子蠻力,幾名衛兵也不是對手,撕扯了半天也沒個結果。百姓看這情形有趣,也就都跑過來圍觀。

  憂止手一抖,杯裡的茶水便濺了幾滴出來。程夫人不察,繼續問:是個什麼樣的怪人,怪在哪裡?

  護衛撓撓頭:那人頭髮和鬍子都又密又長,蓬亂得看不見五官,渾身上下什麼衣物也沒有,就只在腰間圍了個獸皮做的裙子,就好像……好像是樹林裡跑出來的野人一樣。

  憂止手裡的茶杯啪一聲掉在桌上,碎了滿桌的瓷片,濺了滿身的茶水。程夫人驚訝間,她已飛快地站起身來,沖著那人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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