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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那裡有一個孩子,赤裸著上身,圍了一條小小的獸皮裙,蓬亂著長長的頭髮。黑而瘦的身體,滿身的血痕,小而髒的臉。他望著她,充滿敵意,卻又眼神純淨。

  五年,她對這張臉記得如此清晰。

  那是一個夢,是每一個少女都曾經幻想過的最原始而美麗的夢—在一池仙境般美麗的湖水旁,一位圍著獸皮的少年英雄,一隻受傷的野獸,四周遍佈各色鮮花,昏黃的陽光灑滿樹林。這樣的畫面,在每個女子的記憶裡,都是色彩最為濃重的一幅畫,歷久彌新,難以磨滅。

  如今他就在她眼前,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響。

  就在這時,他忽然笑了。

  她看不見他的五官,卻能看到他的眼睛,人類擅於偽裝各種各樣的表情和情緒,惟獨眼睛裡沒有謊言。那笑容是靦腆的,不安的,直接,而略帶生澀。

  她看著他,也輕輕地笑出來。五年裡,她改變得太多,可是這笑容,卻仍然與五年前一樣動人。

  他不眨眼地望著她,忽然伸出一隻手。

  這已經是一隻男人的手,寬大,粗糙,骨骼分明。五年的時間,能將她由女孩變成少女,也將他由男孩變成男人。這只手在她面前,像是帶著某種魔力,她低頭望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就在他們的手指將要相觸的一刹那,她猛然清醒。

  她是誰呢,淩憂止,接了聖旨的太子妃,天一亮便要整裝入宮,去做她聖潔而高貴的金絲雀,而此刻,她卻在這樣寂靜無人的深夜,與一個陌生男子眉來眼去,曖昧不清。

  她猛地縮回手來,連連後退,腳絆到了欄杆,踉蹌地靠在流離身上。

  他怔住,手僵在半空,疑惑地看她。

  她低下頭。

  風越來越大,呼呼作響,不知是不是她聽錯,竟還夾雜著嗡嗡之聲,像是蜂、蠅之類,卻遠比那聲音大出數倍。

  她側耳傾聽,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像是就在眼前,可四處張望,卻看不見任何異常,正好奇間,忽然手腕一沉,來不及反應,又覺身體猛地前傾,一股力量牽引著她,不由自主地邁開雙腿向前跑去。

  是他。

  他握著她的手腕,飛快地向前狂奔,他的雙腿又長又有力量,步子大而穩健,她又驚又怕,兩隻腳粘在地上,使不出絲毫力氣,想掙扎,手腕卻像被鐵箍緊緊箍住,絲毫動彈不得。

  嗡嗡聲越發清晰起來,她一面掙扎一面張望,更是用不上力氣。他忽然停下來,猛地回過身。她一怔,想收住腳步已來不及,一頭撞進他懷裡。

  這是她第一次接觸一個男人的胸膛,結實,健壯,散發著某種奇異的氣息。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她有些許的迷亂。容不得她理出頭緒,忽然腰間一酸,腳下一輕,整個人騰空而起。

  她驚叫一聲,一陣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安穩下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在他的背上。她大驚,下意識去掙扎,他鋼鐵般的雙臂緊箍著她,讓她動彈不得,卻又毫不疼痛。

  她高呼:放我下來!他理也不理,居然邁開步子奔跑起來。跑得極快,身邊的草地飛快向後退去,她只覺耳邊呼呼生風,眼前顛簸不清。掙扎無果,最後索性閉上了眼睛,任他跑去哪裡,乾脆不去理會。

  她信任他。

  這份信任來得奇妙,卻也再單純不過,那是一種直覺,來自遙遠的某天,一個孩子清澈的眼神。擁有這樣清澈雙眼的人,總該是善良的。

  嗡嗡聲仍在繼續,聽得久了,也就成了習慣。

  憂止伏在他的背上,心跟著一上一下怦怦地跳。這是怎樣的一個夜晚,這樣多的措手不及,這樣多的心潮澎湃。這個男人,如此陌生,卻又如此熟悉,她貼在他的背上,甚至能感覺到他強勁的心跳,這一切讓她眩惑。

  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停了下來。

  嗡嗡聲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她耳畔忽然有清新的水聲,她緩緩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大簇的彩虹花,然後是一池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們竟然到了仙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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