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藍澄海(95)_項國托

九十五

　　「你姓名的日語發音。把手給我，是這樣寫的。」

　　她在我掌心上劃來劃去，不知她在寫些什麼。

　　「昨晚舞會那個女孩，這麼容易就被那你搞定了。真沒想到。」

　　「真行。改天帶上我吧。」

　　「沒問題。就今天晚上。跟著我，保證你上手。」

　　一個看似高年級學生帶著兩個大學新生從我們身旁經過。

　　「瞧瞧瞧，哪兒都有到處炫耀的傢伙。就這點能耐，有什麼好炫耀的。」溫嵐歪歪頭，換了一種語氣，「不過也難怪。現在的大學生好像都沒有什麼事情可幹，都是在迷茫和空虛中度過的。中學以前壓抑得太厲害，一上大學就放鬆了。就像一個吹得很漲的氣球泄了氣。本來我打算大學還要用功讀書的，但身邊的人都不用功，自己看著看著也就算了。其實有時真的不想讀書，也不想工作。現在連談戀愛的興趣都沒有了。」

　　「為什麼？」

　　「對愛情失望唄。戀愛談了不少次，但沒有一次長久的，不是愛我的人不愛我，就是我愛的人不愛我。為什麼兩情相悅的戀愛那麼難呢。」

　　她說「我愛的人不愛我」時，刻意看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

　　「會找到的。」我說。

　　「有時下定決心乾脆不談戀愛了。但又感到很寂寞很寂寞。」

　　「會很寂寞？」

　　「會啊。身邊的人都出雙入對，自己看著心就酸。你不知道，女孩都希望有個男孩陪在身邊，過馬路有人牽著手，睡覺前有人打電話道晚安，有煩心事的時候可以訴苦。在節日會收到花呀，小手飾等禮物。最重要的是，我總覺得出社會後很難再找到純真的愛情。所以想在大學期間找到一個，與他一直走到尾。你心目中的愛情是怎樣的？」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在心裡繼續說道：因為媽媽的婚姻不美滿，所以我渴望這樣的愛情。

　　「差不多。這會不會很難？」

　　「不會，只要雙方共同努力，應當不難。」

　　「『只要雙方共同努力，應當不難』。有道理。以前我沒這樣想過啊。總想交很多男友，一年半載換一個。」

　　「你這樣想？」

　　「虛榮心嘛。現在的八十後九十後都有一種虛榮心，交的戀人越多越好，可以用來炫耀。但現在我不這樣想了，追求像你說的那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所以現在我不會隨便談戀愛了，寧願寂寞著。」

　　我揉揉腦門。腦袋的注意力又不能集中。

　　「怎麼，你頭疼？」

　　「是啊，不知為什麼，經常感覺腦子混混沌沌。有時會突然空白。」

　　「著涼了吧，去看看醫生。你好像很久沒刮臉了，頭髮亂蓬蓬，十足藝術生模樣。」

　　她接著說，「我怎麼老是看見你自己一個人呀，櫻雪呢？到現在我只是知道她的名字，還沒見過她本人。你什麼時候帶出來讓我們見見面，認識認識啊。藏得這麼實，金屋藏嬌呢。」

　　一天，陸銘約了一幫朋友到他父親的遊艇上玩。自從和女友分手後，他變了許多。我說不出這種變化在哪裡。但人瘦了一圈。

　　「遊艇開往哪裡？」江水變得愈來愈湛藍起來時，我問。遊艇俱樂部在長洲島深井河入江口。我見過許多次，但沒想到有一隻遊艇是陸銘父親的。

　　「出海。」陸銘推推太陽鏡。

　　「南海？」

　　「懂不懂游泳和潛水？」

　　「我，很厲害的。」

　　「等會比試比試。」

　　「海琴灣2號。挺好聽的名字。」我雙手拍拍舷杆，迎風站立。江面籠罩著白濛濛的晨霧。船頭切開水面，左右兩邊濺開的飛沫被陽光照得玲瓏剔透。

　　「我爸爸取的。海琴是我媽媽的名。」

　　「你爸爸一定很愛你媽媽。」

　　「是啊。我爸爸的事業飛黃騰達後，從來沒有在外頭有什麼情人小蜜呀，他只愛我媽媽一個。這年頭，不容易啊。」

　　「你也是，你這樣的富家子弟，女友只有一個。」

　　「我繼承了我父親的基因唄。」他憨憨地笑。

　　「但人家還是不要我。」

　　「那是她的損失。」

　　「我也這樣想，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有什麼不好，我家有錢，我又用情專一。」他自嘲地說。

　　這時，遊艇已經駛出珠江口，開進海裡。直至身後的陸地看不見，遊艇才停下來。觸目四眺，皆是驚心的藍色。天空萬里無雲，瓦藍澄澈，海水湛藍平靜。可謂海天一色。十月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使藍色更加目眩。海面泛著波光。綿長的海平線形成一道金光閃閃的亮線。船隻忽地從那兒消失，又忽地從那兒閃現，仿佛那邊是個神秘的世界。雖然在海邊長大，但還是第一次置身于茫茫大海中，不由地興奮起來。

　　「來，準備比試吧。」

　　我們將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將玻璃瓶用力向外擲出。兩個瓶子在空中劃出漂亮的曲線落入海中。

　　我們下到一層的甲板做準備運動。另外幾個人得知我們要比賽，在一旁不停鼓噪。

　　「你趕快認輸，我游泳可厲害。他們都叫我是一隻會游泳的北極熊。」陸銘拍拍我的胸膛，把泳鏡拉上眼睛。

　　「是啊。」旁邊的人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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