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82)_嬌無那

八十二

　　古麗婭連忙向她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龍龍看了古麗婭一下，張開雙臂，擁抱著古麗婭，古麗婭，謝謝你，小妹妹。古麗婭的眼睛發紅，不，龍龍，不要謝我，你唯一要謝的人，是歐楚的姐姐。龍龍鬆開古麗婭，看了看楚楚，你一定就是楚楚吧。你的名字跟小楚的一樣，真是太好了。楚楚勉強走上來，輕輕地擁抱了一下龍龍，你很美，長得有點像歐楚的姐姐。她停了下來，看看我，我看出了她眼睛裡的一絲嫉妒，是嫉妒。楚楚，她在嫉妒龍龍。她有理由嫉妒龍龍，龍龍的眼睛是姐姐的眼睛。她知道我對姐姐的感情。龍龍忽然難過起來，可惜，我永遠看不見姐姐了。我安慰她，龍龍，現在，只有你跟姐姐離得最近。龍龍望著杜鏡明，有些羞澀地向他伸出手，杜鏡明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龍龍，真是太好了！

　　鏡明，謝謝你這些天都在陪我。龍龍溫柔地說。鏡明？他們熟悉到什麼程度了？龍龍的聲音如此溫柔，我的心裡泛起一些酸味。我看著杜鏡明，難道，杜鏡明就像歐藍所說的一樣，真的愛上龍龍了嗎？龍龍，別對我說謝謝，你是個好姑娘，應該得到幸福的。杜鏡明說。我看了看手錶，心裡一跳，隨即差點滴下淚來，這是以前姐姐進食的時間，我已經習慣每隔兩個小時看一次表了。可是，姐姐，她再也不需要了。姐姐，你在天堂還好嗎？你能看見東西嗎？天堂的光芒，據說每一個人都能看見，你看到龍龍能看見我了，你高興嗎？龍龍，我們回去吧。我說。對，龍龍，回家我教你認識一些東西，好嗎？今天我請了一天假，好好陪陪你。古麗婭拉住龍龍的手。

　　10

　　我送古麗婭和龍龍回去後，跟歐楚和杜鏡明到歐藍家裡去看歐母。我從來沒見過歐母，少年時就聽楚楚提起過，她的繼母是一個很厲害的、尖酸刻薄的女人，前幾年已經跟歐父離了婚，只有歐藍一個女兒。現在，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不能想像她的悲傷。歐母開的門。隔著大門的柵欄，我看到一個五十多歲、普通的、胖胖的女人，她的眼睛紅著，神情很憔悴，老年喪女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阿姨。杜鏡明打了個招呼，我們走了進去。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高大挺拔，雖然年紀不輕了，可依然頗有風度，他的臉上也流露出沉痛。爸爸。楚楚向父親撲過去。這是楚楚的父親歐○，歐氏集團的總裁。他張開雙臂，擁抱著女兒，楚楚，你總算是回來了，爸爸——大概由此又想起另一個女兒，聲音一哽，說不下去了。

　　我見過這個男人，在姐姐的房間裡，有一本書裡夾著這個男人的相片。我忽然想起楚楚進密室的那一天說過的話，十年前，你就跟這狐狸精在一起了，是不是？她拿著我爸爸的錢來養你！歐楚，我鄙視你！她拿著我爸爸的錢來養你！歐楚，我鄙視你！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十年前姐姐帶著我匆匆離開那個城市了，是因為她愛上了歐○，或者是歐○愛上了她，或者是他們相愛了。而姐姐無意中看到我給楚楚和歐藍畫的畫，她害怕我們姐弟會落入一個斬不斷理還亂的深淵，所以當機立斷，遠走他鄉。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離開，姐姐就有可能成為楚楚的後媽，而姐姐懷疑我跟歐藍或者楚楚有什麼關係，她唯一的選擇，就是逃掉。姐姐，我曾經阻礙過你的幸福！我看著歐○和歐母，他們完全不相配。而我想像一下姐姐跟歐○站在一起，上帝，他們會是多麼相配的一對！伯父。杜鏡明走過去。

　　鏡明，你爸爸讓我給你帶個話，要你儘快回家，說有事要跟你說。歐○說著，一抬頭，看見了我。他忽然愣了一下，好像在回憶著什麼，問楚楚：楚楚，也不把你朋友介紹一下。爸爸，他就是歐楚。楚楚看了我一眼，露出複雜的神色。歐楚，你就是歐楚！他凝視著我，眼神比楚楚的更複雜。你就是歐楚！歐母尖叫一聲，朝我猛撲過來，抓住我的胳膊，哭叫著，你還我藍藍，你還我藍藍——你為什麼要害死我的藍藍？！我早就料到歐母會有這樣的反應，我決定不說話，由她怎麼罵，我都不要說話。歐藍，她確實是為我而死的，而且，她根本不應該為我而死！歐藍，難道你竟如此愛我，愛到願意替我一死的地步了嗎？原來是我輕視了你的感情。對不起，歐藍！歐母大放悲聲，鼻涕眼淚全抹到我的袖子上。我知道自己無法解釋，也無法安慰，更無法為自己辯解，我在歐母面前，就是一個罪人。子慧，藍藍的事，也不能怪歐楚。歐○過來拉開她。不怪他，怪誰？到底怪誰？我的藍藍，早上出去還好好的，晚上就變成了個血人！

　　天哪！我怎麼這麼命苦啊！歐母悲痛欲絕，身子一軟，倒了下去。杜鏡明和楚楚連忙把她扶到房間去休息。只剩下我和歐○，姐姐的情人歐○，歐藍和楚楚的父親歐○。沉默。空氣像是沼澤地一樣，黏稠，沉重，不透明，似乎還咕咕地冒著氣泡。歐○打破了沉默，小楚——我可以叫你小楚吧，你姐姐——還好嗎？我的血忽然從腳底流失了，我一定很蒼白很蒼白，她死了。我的聲音飄忽不定。歐○忽然搖晃了一下，猛地按住我的雙肩，你說什麼？我姐姐，她死了。我說。不！怎麼會！歐○低聲叫起來，眼睛露出瘋狂的凶光，我找了她十年！怎麼可能？小楚，你告訴我！她怎麼死的？我看著這個男人，這樣的眼神我很熟悉，杜鏡明的眼神，我的眼神，曾經也是這樣。我們，愛著同一個女人。她自殺，變成植物人，八年。三個星期前，死了。我嗚咽一聲，我的姐姐，她死了！空氣重新變成一片沼澤地，荒蕪，無限延伸。我們隔著沼澤，對視著。歐○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像一座山忽然傾倒。他捂住眼睛，良久，問我：告訴我，她躺在什麼地方？我告訴他公墓地點。歐○連外套也沒拿，沖出了門口。我呆立了一會兒，也走出歐家。人群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這個世界上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他們不會察覺，亦不會關心。我開著車，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我不知道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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