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80)_嬌無那

八十

　　所以，那天晚上，她事先吃了足夠致命的毒藥。可是有一件事她沒做好，那就是，拉上我一起去陪小沙子，我們是小沙子的爸爸媽媽，我們應該跟小沙子在一起。姐姐。一瞬間死了三個人。那麼簡單，那麼輕鬆地死了三個人。我原來以為死亡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我沒想到這麼乾脆俐落，真的沒想到。歐藍和淩可冰，甚至沒有再開口對我多說一句話。最該死的人卻沒有死。姐姐，一定是老天不忍心我丟下你，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所以，我不能丟下你。很多天過去了。很多天。我不知道是多少天，我關了手機，拔了電話線，閉門不出，一直在密室裡陪著姐姐。如果沒有姐姐，我一定已經完全崩潰，熬不下去了。一直到姐姐的流食已經吃光了，我才想起要出門去給姐姐買做流食的食物。我把臉貼在姐姐臉上，喃喃地說：我一會兒就回來陪你，姐姐，乖乖在家等著我。我站起來，覺得頭暈。是的，我記起來了，除了照顧姐姐吃東西，翻身，洗澡，換尿布，我好像沒有吃過東西。我有些迷糊地走出臥室，來到客廳，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鎮可樂，一口氣喝了下去。這可樂像一條堅硬的冰柱，只從喉嚨朝身體裡面杵下去，我感覺清醒了一些。冰箱的門，模糊地照出我憔悴的模樣，鬍子拉碴，雙目無神，臉成了瘦長的一條。我幾乎不認識這個老男人了，他是誰？我拉開門。楚楚站在門口，跟我一樣憔悴，沒有一點血色。

　　你——我愣住。她不發一言，一把推開我。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進我的屋子，除了小沙子，她是第一個走進這個屋子的外人。小沙子！哦，小沙子！我跟在她身後，楚楚，你給我滾出去！我有氣無力，有些氣急敗壞地叫起來。歐楚看也不看我一眼，她推開臥室的門，拉開衣櫃。她要幹什麼？我撲上去，一把拉住了她。歐楚！你讓我進去！我要看看，什麼樣的女人讓你如此變態，喪心病狂！楚楚甩開我的手。她在說什麼？她怎麼知道？我剛才沒有關上衣櫃後面的門，楚楚一把把我掛在衣櫃中的衣服扯落在地上。門洞開著，站在她的角度，可以把密室裡的一切一覽無餘！姐姐側身臥在床上，淡綠色的被子優美地起伏著。果然！楚楚回頭冷笑了一聲，向姐姐奔去。楚楚！你敢動她一下，你就別想離開這裡！我大吼一聲。哦，是嗎？！楚楚已經走到姐姐的床前，她看了看姐姐的臉，果然是這個狐狸精！她一伸手，毫不猶豫地把淡綠色的被子扯下去，扔在地上，雙手抓住姐姐的肩膀，狠命地搖著，狐狸精，別給我裝死，起來！起來！我氣血翻湧，跑了過來，一巴掌打在楚楚的臉上，放手！這是我第二次打女人，第一次是金薇薇，她對我說我的姐姐跟龍龍的媽媽一樣是個婊子，我打了她。楚楚被我一巴掌打醒了過來，她放下姐姐，轉頭愣愣地看著我，你竟然、打我！

　　我的眼睛裡全是恨，我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楚楚，現在，你給我滾出去，別逼我再動手。歐楚，我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不可救藥的人！楚楚的半邊臉紅腫起來，十年前，你就跟這狐狸精在一起了，是不是？她痛苦地說：她拿著我爸爸的錢來養你！歐楚，我鄙視你！她爸爸？跟她爸爸有什麼相干？我的頭又疼起來，住口，歐楚！不許你污蔑我姐姐！我大聲叫起來，我的頭，怎麼這麼疼？！楚楚愣住了，她抓住我的手，什麼？她是你姐姐？親姐姐？我沒有說話。我的頭快裂開了！歐楚看了看床上一動不動，仍然保持著被她搖過後的姿勢的姐姐，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歐楚，你說清楚點！你把親姐姐藏在密室裡！你……簡直變態！她咬牙切齒。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我強忍著頭痛，溫柔地給姐姐翻了一個身，讓她平躺下來。我忘了楚楚的存在，溫柔地俯下身子，在姐姐的唇上親了親，對不起，親愛的。讓你受驚了。楚楚好像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怪物一樣看著我，歐楚，你……變態！你可以出去了。我頭也不回地對她說。她轉過身子，向外就跑，跑了兩步，她又回來，歐楚，你告訴我，你姐姐怎麼了？沒什麼，她睡著了。楚楚，求求你，出去吧。我低聲說，我已經沒有力氣了。睡著了？楚楚走過來，看著床上如睡美人般的姐姐，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說道，是不是你給她下了什麼迷藥了？給我滾出去！我沉聲喊道。她環視著房間，看到了旁邊桌子上的進食管。她走過去，拿起來看了一看，回頭看著我，口吃起來，你的姐姐……她……她是植物人！別逼我報警！我冷冷地說。楚楚平靜地說：你不會，你不願意讓人知道你把一個你稱為姐姐的女人藏在密室裡，對吧？你這樣做，太變態了。歐楚，你知道嗎，如果被別人知道，你會名譽掃地，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你會被——我打斷她的話，現在，你可以離開這個變態的人的家了，你可以去對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說，歐楚，他是一個變態狂。楚楚愣了一下，聲音變得溫柔起來，歐楚，你需要幫助，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理由，有什麼樣的難言之隱，讓我來幫你，歐楚，讓我來幫你。

　　你要我再次逃亡嗎，楚楚？我撫著姐姐的頭髮。不是……歐楚……你告訴我這一切，好嗎？我求求你了歐楚——楚楚的聲音軟弱下來，我能幫你，歐楚，什麼事都好，讓我跟你一起面對。她怎麼這麼固執，我快瘋了，你以為你是誰？楚楚呆在當場，臉色變得更慘白了，她愣了一下，轉過身子，默默地向門口走去。我知道自己傷透了她的心，可是，我又能怎麼辦，我看著她的背影。啊——一個極微弱的、如歎息一般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我一瞬間不知道這一聲代表著什麼意義，可我的心頭卻好像被什麼猛地照亮了！天啊！上帝，是姐姐的聲音！我猝然回頭，緊緊握住了姐姐的手，低聲叫道：姐姐！姐姐！是你在說話嗎？天啊，是你醒過來了嗎？姐姐，對我說話呀，姐姐！又一聲歎息。真真切切地在我耳邊響起，這聲音來自姐姐的嘴巴，她的嘴巴在輕微地動！她的眼睛微微張開，她在看著我！是的，她能看見了！姐姐——我喜極而泣！楚楚聽到我的呼喚，急忙奔過來，歐楚，她醒了，快，送醫院啊，歐楚。

　　9

　　姐姐醒過來了，只有一天！一天！她時而清醒，時而昏睡。這一天裡，姐姐很清晰地叫過我的名字，小——楚——她看著我，對我微笑，來自天國的微笑。哦，親愛的姐姐，再叫我一聲，好嗎？再叫一次。我握住她的手，流著幸福的淚，不顧楚楚在身邊，我不停地親吻著姐姐的額頭、嘴唇、臉和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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