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79)_嬌無那

七十九

　　7

　　小沙子的生日在一秒一秒的煎熬中，終於來臨了。她好像突然變得有生氣了，大眼睛裡含著幸福的笑，她甚至張開嘴巴，做出了歐哥哥的嘴形。我聽見了，小沙子，你的聲音這麼甜蜜。小沙子，你永遠不會知道，你的歐哥哥，你長大後要做他女朋友的歐哥哥，他，是你的父親。因為他的過錯，你才有了這受盡委屈和磨難的短短的一生。你知道了，會不會罵你的歐哥哥？小沙子，我願意做你的歐哥哥，勝過做你的父親。天慢慢、慢慢地變黑了。小沙子，你的晚會就要開始了。

　　我的心也要碎了。病房裡有我、淩可冰、楚楚和古麗婭，還有王阿姨。小沙子半躺在床上，背上是厚厚的兩個枕頭。她那麼小，那麼小，就像一片羽毛一樣，飄落在枕頭上。病房的每個角落，都插著紅蠟燭。淩可冰不要我們動手，親手把所有的紅蠟燭點燃了，關了光管，病房裡到處是燭影。我們遊走在這些光影中，小沙子看著我們，眼睛裡是甜蜜的笑。小沙子，還記得我告訴你天使的故事嗎？淩可冰握住小沙子的手，溫柔地說，小沙子，不要怕，會有很多很多天使前來迎接你的，他們有翅膀，他們都認識你，寶貝，你就要成為他們的小公主了。她輕輕地吻了吻小沙子的嘴唇。小沙子的臉在燭光下好像透出紅暈，幸福的紅暈，一個詞如利箭般射中了我，那個詞是迴光返照！淩可冰在病房的一邊拉上了一塊純白的布，這個角度是小沙子看不到的。她向我們點點頭，我們都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一隊天使穿著潔白的紗衣裙子，赤著腳，背上有著美麗的大翅膀，從白布後面翩翩緩步走了出來。音樂響起來，兩個天使推著生日蛋糕的小車，慢慢地走到了小沙子面前，點上了五顏六色的蠟燭。小沙子的臉出現了一種聖潔的光輝，她含著笑，看著淩可冰向她走過來，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寶貝，生日快樂，我愛你。我會跟你在一起的！她溫柔地說。媽媽——小沙子奇跡般地吐出兩個字。淩可冰再親親她，走到病床的另一邊。接著是楚楚，她從來沒有這麼美麗過。她走到小沙子身邊，彎下腰，在小沙子的額頭吻了一下，溫柔地說：小沙子，歐姐姐答應過你，要帶你到法國去，我們可以飛過去。你看，歐姐姐有翅膀，可以抱著你飛翔。小沙子向她展開甜蜜的笑容。楚楚掉過頭，忍著淚水，退到淩可冰的身邊。古麗婭走上去，蹲下來，小沙子，小乖乖，我們都陪著你，生日快樂。王阿姨早就哭成了淚人兒，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親著小沙子的臉。小沙子還是甜蜜地笑著。最後是我。我把小沙子抱了起來，吻了吻她的眼睛，我的小寶貝，生日快樂。記住，歐哥哥永遠愛你。楚楚輕輕地哼起了生日歌，歌聲讓人心碎。

　　小沙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叫了我一聲：歐哥哥——我的淚水滴在她的臉上。她試圖再說一句話，可是發不出聲音來了，但我看得出來，她的唇形是，對不起，我不能長大了！她的眼睛裡有歉意和安詳，還有幸福。她的瞳孔慢慢擴散，擴散。她的眼睛再眨一下，終於無力地合上了。她忽然變得那麼沉，那麼沉，又那麼輕！我抱著她，白紗袖子拂在她的臉上。我的小沙子，她的臉這麼美麗，這麼安靜，安靜得就像永恆本身。我知道，我的小沙子，她永遠地離開了。永遠！燭光中，我的淚不停地掉了下來。淩可冰走過來，我驚奇地看到，她並沒有流淚，她的眼睛中閃著奇異的光，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我感到了一絲驚恐。她接過小沙子，慢慢地把小沙子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動作那麼輕，仿佛害怕驚醒了沉睡中的小沙子。她長久地親著小沙子的臉龐。楚楚的生日歌戛然而止，她哭出聲來，回頭抱住了古麗婭。

　　淩可冰走向我。歐楚，讓我們一起去陪小沙子！她淒厲地叫了一聲，一縱身向我撲來。我只來得及看見她袖子底下的一道寒光！我沒有躲，我忽然不想躲開。歐楚！一個人撲了過來，張開雙臂，擋在我面前。一聲刀紮入肉體的噗的沉重遲鈍的響聲，血濺到我的臉上！淩可冰嘿嘿冷笑了一聲，歐楚，居然——有女人為了你——死！她的聲音轉弱，放開刀柄，軟軟地倒了下去。歐藍！我抱住了擋在我面前的人，是歐藍！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進來的！歐藍，你醒醒！她的胸前紮了一把藏刀，沒入胸膛，刀柄好像是從她的胸前長出來似的，上面刻著精緻美麗的花紋，還嵌著兩顆寶石。歐藍說不出話來，她對我慢慢地、艱難地笑了笑。

　　醫生！醫生！王阿姨最先驚醒了過來，尖叫起來！

　　8

　　姐姐，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姐姐，我希望死的人是我！姐姐！你還記得那個小姑娘歐藍嗎？你見過一次的，你還說她很漂亮。不，你也許是在畫上見過。是，她很漂亮，她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姑娘。她毫無道理地為我擋了那一刀，那一刀應該是紮在我的胸口的，是我欠的。姐姐，她死了！生命，竟然是這麼脆弱嗎？姐姐，她本來不應該在那裡出現的，可是，她出現了，並且，死了！姐姐，告訴我，生命是什麼東西？姐姐，還記得淩可冰嗎？對，就是那個用硫酸把你的手背弄出這麼多傷疤的女孩，長著一張尖尖的小臉，很清秀，很倔強。是的，是她，姐姐，她也死了！她是執意要死的，誰也攔不住她，小沙子死了，她要陪小沙子，她是個天使，要守護她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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