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62)_嬌無那

六十二

　　歐楚使勁地敲她的房門，想跟她好好談談，可龍龍始終不肯開門，連一點聲音都沒有。歐楚對著門大聲說：龍龍，我不會再讓你去過那樣的日子的！裡面依然寂靜無聲。他的腦海裡湧出關於龍龍的全部記憶，那些夏日黃昏，那次顫抖的探險，她纖細的身子像童話中的人魚。還有，他曾經說過的話：龍龍，等我長大，我要娶你！還有龍龍淒然的笑，小楚，我要讓你記住我，長大了也忘不掉。我要讓你記住我乾淨時的樣子，永遠記得！是的，他永遠記得她乾淨時的樣子。他現在早已經長大，他完全有能力娶她了。可是，他真的要娶一個瞎子，一個大他六歲的妓女做妻子嗎？歐楚感到了一陣很疲憊的懦弱。龍龍一定記得他的誓言，一定記得，所以她不願意見到他。不錯，他完全有能力照顧她一輩子。可是，龍龍需要的是照顧嗎？也許他應該給龍龍找一份工作，讓她能自食其力，也許她就不會這麼想離開了。什麼事情適合龍龍做呢？她什麼也看不見，她什麼也不會。歐楚覺得頭痛欲裂，見鬼，他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團糟。

　　6

　　下午好。不，應該說是午夜好。歐楚愣了一下。看看我的地址。納西索斯說。歐楚把滑鼠移到她的澀女郎頭像上，夢幻般的秀赫然顯示著這個城市的位址！如果說我甚至知道你住在哪個花園，什麼區什麼樓什麼房號，你會不會懷疑我是聯邦密探？納西索斯吐吐舌頭，我是個優秀的電腦駭客。天！她回來了，就在這個城市。你簡直神出鬼沒。但是我說過了，我們不見面。那是你說的，不是我。納西索斯，網路是網路，現實是現實。我敢保證，你不願意認識我這樣的一個人。我願意。納西索斯微笑，這話有點像教堂裡的新娘新郎的臺詞，呵呵。我不會見你。我會。這有點瘋狂。

　　更瘋狂的是第二天，歐楚手裡拿著鑰匙走向停車場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穿著淡紫色裙子的女郎站在花壇旁邊對著他笑。納納。這一聲納納穿過十年的時光，從一個乖張的少女口中說出，一直到達歐楚的耳膜。楚楚！歐楚驚呆了，誰說這個世界沒有巧合，那是因為他沒有機會碰到！歐楚有昏眩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為何不叫她歐楚，而叫楚楚。此刻，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一樣脆弱，就像中世紀的女人一樣，需要從隨身的小包裡拿出一瓶嗅氧來聞聞，以保證自己不昏厥過去。

　　楚楚撲過來，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在他的懷裡了。納納，真的是你，我的天！太讓人難以置信了，上帝！你一直知道是我？歐楚開著車。不，直到剛才那一刻。不過我有一種預感，女人的直覺，很奇妙，從法國登上飛機，心就沒有停止過狂跳。哦，納納，命運是多麼的奇怪。楚楚把手放在胸口，她跟十年前相比沒有多大的變化，身子還是有點單薄，可是在法國待了幾年，沾染上了一點法國式的優雅，眼角眉梢間依稀還能看見當年的不羈和淡淡的憂鬱。她變得渾身都是女人味。

　　她側著頭，看著歐楚，納納，你帥得沒藥救了，十年前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長成這個樣子！她這話帶著一種天真的意味，讓人怦然心動的天真，天真和女人味在一個女人的身上結合，會讓這個女人所向無敵。不知道為什麼，歐楚覺得這個女人讓他放鬆。奇怪，古麗婭、歐藍和龍龍都讓他感到一種被往事沉沉壓住的緊張，可是楚楚沒有，也許是因為在網上聊了很多，他已經把她當成知己了吧。你住哪裡？暫時在賓館容身，等我找到工作，再租個公寓。楚楚嫣然一笑，當然，如果你的房子能租給我一間，那是最好不過了。

　　不行。歐楚說完覺得自己說得太堅決了，可能會傷了她，他笑笑，楚楚，這兒可不是法國。瞧你緊張的模樣，我不過開個玩笑，你讓我住我也不敢啊。跟你這樣的美男子住在一起，我哪天被一幫女人五馬分屍了都不知道呢。楚楚不以為意地調笑。沒那麼緊張，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長時間忍受我。歐楚笑笑，你見到歐藍了嗎？你怎麼不暫時跟她住一起？我們老死不相往來。楚楚冷冷地說，語調變得尖厲。為什麼？記得高中的時候，歐藍很關心你啊。歐楚不解，他想起歐藍來找他，求他幫幫她姐姐的事，她的樣子清純而且真誠。哦，是嗎？她若不關心我，我的生活會過得更好一些。楚楚譏諷一笑，話題一轉，說真的，納納，你一個人住嗎？

　　嗯。我從今天開始，重新開始追你，納納，你小心接招。楚楚擺出副威脅的樣子，我可是不遠萬里，從法國回來追你的。歐楚苦笑，楚楚，我的麻煩夠多了，你就別來添亂了。我不是來添亂的，納納，我是來幫你解決這些麻煩的。楚楚認真地說。她還是像當年那樣可愛，毫無遮攔，歐楚想，而自己，似乎已經千瘡百孔了。誰也解決不了我的麻煩——楚楚，我總不能把你帶到工作室裡去吧。說吧，想去哪裡？我今天請個假陪你。歐楚說。我想去看看你的小沙子，她快八歲了吧？楚楚的眼神有些黯然，她聽歐楚說了很多關於小沙子的事，這個女孩真的太可憐了。還差兩個月吧。歐楚的聲音也沉了下來，兩個月，不知道小沙子能不能熬到八歲生日。

　　小沙子躺在床上，一次次的化療把這個活潑的小女孩弄得像一隻生了病的小鹿。她變瘦了，眼睛顯得更大更黑了。她聽到腳步聲，微微側過頭來，看見了她的歐哥哥跟一個漂亮的女人走了進來。這個女人很漂亮，她的懷中抱著一個布娃娃，一個金髮碧眼的布娃娃，小沙子不由多看了她兩眼。小沙子，你感覺好一點了嗎？楚楚走上來，拉住了小沙子的手，這個小姑娘的眼睛讓她覺得熟悉，我叫歐楚，是你歐哥哥的朋友，剛從法國回來。我從歐哥哥那聽到了很多關於你的事，你是個勇敢的小寶貝。看，這是我從法國特意給你挑的布娃娃，她叫夏洛特，你喜歡嗎？小沙子第一次聽別人叫她寶貝，她立即喜歡上了楚楚。她摸摸夏洛特的頭髮，說：你的名字跟歐哥哥的一樣，太好了，我喜歡歐楚這個名字，要是我也叫這個名字多好啊。我叫你歐姐姐吧。歐楚笑著對楚楚說：小沙子把別的女人都叫阿姨，就只叫你姐姐，看來你跟小沙子很有緣呢。楚楚看了一眼歐楚，我是沾了名字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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