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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歐楚知道她不願意看到他的原因,是的,那個乾淨的龍龍已經不存在了。歐楚無法想像她母親死了以後,她是怎麼熬過來的。黑暗,黑暗,比黑暗更黑暗的是毫不憐憫地趴在她身上喘著粗氣的各種男人。歐楚不敢想,每次一想,他的心就像被什麼抓住,並被揉成一團帶著血沫子的爛肉。這麼忙得沒有喘氣的日子,歐楚還是抽出大部分時間待在家裡,如果有事出去,不到兩個小時肯定會對別人說失陪。一到下午七點,雷打不動地回家,絕不在任何地方逗留,絕不用晚上的時間去做白天沒有完成的事。好幾次歐藍希望用晚上的時間加緊設計樣衣,可歐楚毫無商量餘地地一口回絕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歐楚這麼幾年如一日地在家裡遙控著工作室,而且一到下午七點就準時回家。

  一個像他這樣有錢的年輕單身男人,晚上才應該是享樂最好的時光。任何認識歐楚的人,都覺得歐楚是個無法破解的謎。他從不邀請別人到他家去,很多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裡。只有衛閑跟蹤過他一次,差點被歐楚撕碎。我很累。我知道。歐楚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跟納西索斯聊天了,或者說他需要發洩。他告訴納西索斯他現在的生活,有關小沙子,有關龍龍,很多時候會聊到深夜。他越來越覺得納西索斯像是他的一個老朋友,一個知己。當然,他省略了他認為應該省略的事情。納西索斯的生活很簡單,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到法國攻讀工商碩士,也許會有一些故事發生,可那故事也是溫馨的、平淡的、美好的回憶。

  我只是覺得很累,我從七歲開始,就覺得活著是一件艱難的事。我理解。你不理解!你絕對不會理解,一個愛著絕不能愛的人,從懂事的時候就開始愛,愛得刻骨,愛得絕望,愛得比死還痛苦,你能理解嗎?能。不,你的生活一定充滿了陽光。就像現在,我這兒是深夜一點,靜得像死亡,你那兒才下午四點,窗外有陽光,桌上有咖啡。我這兒是陰天。很幽默,對,我忘了有陰天。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絕無可能。只要有愛。不要說這個字。好吧,我們有機會見面的時候再當面說這個字。我們不會見面的。我有預感,能。

  歐楚不知道她的預感從哪兒來,似乎女人都是這麼不可理喻地任性,比如古麗婭,比如歐藍。

  5

  歐藍覺得她越是接近歐楚,就越不瞭解他。歐楚,難道只是她十六歲那年的一個夢嗎?不,歐藍不甘心,除了那一次被那個女人打敗過,以後的歐藍,從來就沒有失敗過,無論是男人,還是事業。只要她看上的男人,是逃不過她的手心的。她也成功地打敗了姐姐歐楚,取得了歐氏集團的一個重要職位。隨著公司的發展,她來到了這個城市,重新遇到了歐楚。歐藍,她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被打敗的。那個女人!對,那個她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她到哪兒去了?是不是還跟歐楚在一起?是的,關鍵是那個女人,她現在快四十了吧,不知道還是不是那麼美麗、高雅,像個聖女。聖女!這個詞突然冒出來,讓歐藍覺得噁心,她只不過是個婊子罷了,歐藍惡狠狠地想。如果那個女人現在還糾纏著歐楚,歐楚就不可能接受她。真是變態,那女人至少比歐楚大一輪!

  歐藍覺得心口發堵,如果她一再敗在一個老女人手上,那是一個多麼大的恥辱,她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現在要弄清楚歐楚是不是還跟那女人在一起。歐藍當然知道她不能冒冒失失地問歐楚,她不但不能問,還要裝著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女人存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跟蹤歐楚,歐藍自嘲地對自己笑笑。十年前,因為歐楚,她成了一個克格勃。十年後,還是因為歐楚,她,歐氏集團的事業部經理,再次變成一個卑鄙的跟蹤者。歐藍跟蹤了歐楚好幾回,並沒有發現任何有關那個女人的蛛絲馬跡,甚至也沒有發現歐楚像別人所說的一樣,是個花花公子,有無數女人在等著排隊上床。歐楚除了大部分時間神秘地待在家裡,就是在畫室作畫,再就是到醫院去看望一個叫小沙子的患了白血病的女孩。這個女孩是福利院的一個孤兒。除此之外,無論在哪裡,歐楚總是在七點鐘前回家,似乎根本不過夜生活。歐藍奇怪了,歐楚總待在家裡幹什麼?

  一個擁有自己的工作室,收入不低的單身貴族,有一張俊美得無與倫比的臉,在這個繁華的充滿誘惑的都市里,沒有任何夜生活真的是太奇怪了。歐楚從工作室出來,驅車向一個新建的花園奔去。歐藍開著車跟在後面。車在花園裡停下,歐楚走出來,走到a區2棟的大門前,按了按可視對講系統的鍵,門開了,他走了進去。歐藍在車裡等著,半個多小時後歐楚走出來。這裡面住著什麼人?他金屋藏嬌嗎?可是看著不像,歐楚的臉色很凝重的樣子,完全不像剛從情人身邊離開的表情,倒好像從一段痛楚的往事中走出來。這裡面,住著那個顛倒眾生的女人嗎?就算是,她也應該美人遲暮了。歐楚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了,這樣一個謎一樣的男人更引起了歐藍的興趣,何況她從少女時代開始,就一直愛著這個男人。歐藍回到家裡。家裡有客人。一個長得很帥氣的年輕男人坐在沙發上,他的臉部線條很硬,他微笑著看著她,這微笑因為硬線條而有一種奇異的溫柔。如果沒有歐楚在前,這樣的笑容是令人怦然心動的,歐藍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藍藍,這是你杜叔叔的兒子杜鏡明。媽媽從廚房裡走出來,拍著手。她已經成了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婦人,臉上還是那種尖利的笑容。跟歐○離了婚後,她跟著女兒來到了這個城市。杜鏡明,就是那個小有名氣的畫家。歐藍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我是歐藍。

  伯母一直在說你。杜鏡明站起來,幸會。他握歐藍的手的時間似乎長了點,媽媽很滿意地看到了這一點,她很喜歡這個年輕人,鏡明到這裡舉行畫展,你們好好聊,我做飯去。她笑著走進廚房。杜鏡明笑笑,放開歐藍的手,我可以叫你藍藍嗎?真奇怪,小時候我怎麼沒見過你。當然可以,歐藍坐了下來,也許見過,沒印象了。我見過楚楚,那時候她應該是六七歲吧,長得真可愛。後來我們就搬家了。杜鏡明說。歐藍的臉色變了變,她忽然想起來,她是八歲的時候才到歐家的,在那之前,楚楚才是歐家的小公主,杜鏡明當然只知道楚楚而不知道她了。她岔開話題,你的畫展什麼時候開始?一周後,我能邀請你前去助陣嗎?杜鏡明問。沒問題,到時一定去欣賞你的畫。歐藍說。我會來接你的。杜鏡明很高興。歐楚從古麗婭那兒出來,心情很沉重。古麗婭告訴他,龍龍的狀態一直不穩定,她總是說不願意讓別人平白無故地養活她,她想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她要到哪裡去?她什麼也看不見,沒有親人,除了出賣自己,她還能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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